好歹我也是個神仙,怎麼能被一個凡人氣哭呢?
平心而論,凌北霄說的並不過分,可我爲什麼聽着刺耳呢?
是因爲他嫌我添亂,還是因爲他關心我只是爲了交差?
正憋悶間,有人敲門。
我把臉在被子上蹭了蹭,又清了清嗓子,確定沒問題後,纔去開門。
門剛咧開個細縫,扮成小老頭的柔嘉便鑽進來,帶着哭腔說:“殿下,你快去看看驚蟬吧,他……他好像不行了。”
我低聲斥道:“別出聲!被人聽去就糟了。我跟你去看看吧。”
柔嘉拼命點頭,眼淚糊滿溝壑縱橫的臉。
爲了出入行館方便,羅驚蟬和柔嘉對外宣稱的身份是跟隨送親隊過來的打雜勞力,雖不住在行館,但離的很近。
剛纔我還以爲是柔嘉不懂事,說話太誇張,見到羅驚蟬後我才發現,他的情況比我想象中還嚴重。
高燒、咳血、行動不便,就算有人告訴我羅驚蟬挺不過今晚,我都信。
柔嘉焦急的說:“我去行館跑了好幾趟,都沒見到凌北霄,也不曉得他整天都在忙什麼!”
終於有人跟我站在同一戰線了,我深有同感的點頭,“確實,他最近太不像話了。”
說完突然反應過來,柔嘉去行館好幾次我都不知道,顯然是最後實在沒辦法才求到我。
本上仙就比不得凌北霄嗎?
羅驚蟬雙目微張,“柔嘉,不是讓你裝啞巴嗎?你幹嘛說個不停?”
柔嘉心疼的說:“是不是吵到你了?”
羅驚蟬虛弱的搖搖頭,“你說什麼我都愛聽,怎麼會嫌你吵?”
都病成這樣了還不忘甜言蜜語,凌北霄,你學着點吧。
奇怪,爲什麼會想到凌北霄?
“你們等我一會,我這就出去請郎中。”我起身準備往外走。
羅驚蟬喊了一聲“且慢”,就開始劇烈的咳嗽。
我不忍忤逆他的意思,忙走到牀前,“驚蟬,你還有別的事嗎?”
羅驚蟬苦笑:“郎中醫不好我……我沒什麼大礙,殿下,麻煩你幫我打聽一個人好嗎?”
柔嘉在一旁急的不行,“都這樣了還沒大礙,難道人死了纔算嚴重嗎?”
說完又自覺犯了忌諱,趕緊“呸”了幾聲。
羅驚蟬拍了拍柔嘉的手背,“柔嘉,你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盡快找到她,她會有生命之憂。”
結合上次分別時的情形,我心裏猜到幾分,“你要找的人……是你娘嗎?”
羅驚蟬點頭,“我以爲能強撐着找到她,現在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我在福池人生地不熟,想要找人難度可想而知,可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我娘離開南楚二十多年了,當初大家都稱她程夫人……羅鄴,我是說南楚國主,當初結識我娘時,他曾化名程雲海。”
“我娘左臉上有道刀疤,還有一個特徵非常好辨認,她的身體狀況一定非常糟糕,比我還糟!”
我心中一動,按羅驚蟬的說法,他們母子必然是患了一樣的病。
“驚蟬,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沒事,想必是知道自己的病症,既然知道,何不說出來,也免得柔嘉跟着着急。”我緩緩說道。
羅驚蟬目光緩慢移動到柔嘉身上,長長的嘆了口氣。“我不說也是怕柔嘉擔心,但好像適得其反了。其實我沒生病,我之所以這樣,是因爲一個詛咒……離鄉咒,我娘也是一樣。”
他故意說得輕描淡寫,顯然不想讓我們擔心,光看他眼下的狀態,足以看出此詛咒的歹毒。
我沒那麼容易被矇騙,“你剛剛說如果不盡快找到你娘,她會有性命之憂,所謂的性命之憂,也跟離鄉咒有關吧。”
羅驚蟬無可奈何的嘆口氣,“殿下果然心細如髮,好吧,中了離鄉咒的人,最多還能在家鄉待七七四十九天,超過這個限制,人就活不成了。”
柔嘉立刻去抱羅驚蟬,“我這就帶你出城。”
羅驚蟬無力的推開柔嘉,“不行,一天找不到我娘,我就不走。況且我纔來福池沒多久,時間還很充足,只是喫些苦頭罷了。”
柔嘉鬱悶的說:“喫苦頭也沒必要啊。”
我也勸,“找人的事就交給我,你跟柔嘉先走,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羅驚蟬仍是不肯,“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柔嘉忙追問他還要做什麼,羅驚蟬卻不肯說了。
見問不出什麼,我索性起身告辭。
回行館的路上只有本上仙一個人,地上卻拖着兩個影子。
“鬼是沒有影子的,就算想嚇唬我,也要有些常識啊。”我挖苦道。
羅永壽現出身形,“我是來催你的,爲何還不下手?”
我一陣心煩,又要幫人殺爹,又要幫人找娘,答應的事太多,卻一點頭緒都沒有。
“上吊也要喘口氣,再說了,我到現在連國主的面還沒見着呢,說殺就殺?你當殺雞呢!”
羅永壽悶悶的垂下頭,看樣子心情不怎麼好。
本上仙最喫軟不喫硬,見他如此,反倒有幾分不忍。
“你彆着急,耐心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羅永壽嘆口氣,“我可以再給你一些時間,但眼下你必須幫我一個小忙。”
“啥忙?”
“明天幫我送份禮!”
這個請求聽起來還算合理,我一口答應下來。
回到行館,褚良辰和白玉京正在下棋,褚良辰的臉上被畫了好幾個烏龜。
看他倆玩的挺來勁的,我乾脆坐在一旁觀棋。
在我印象中,褚良辰的棋藝相當可以,反正我在他手上從來沒贏過。
能讓他輸成這樣,白玉京豈不是要封神?
見我坐下,褚良辰想要趕我,說擔心我偷師學藝。
白玉京攔下他,笑道:“就你那臭棋簍子,有什麼值得學的?”
我一聽,對白玉京更加敬佩。
得多高的棋技,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啊。
新棋局開始,初看白玉京落子,果然是高人,佩服佩服。
這一步走的似乎有些欠妥,有可能是誘敵之計,我這樣的庸手看不出來而已。
咦,褚良辰幹嘛巴巴去送死,難道白玉京設了埋伏?
可左看右看也沒看出玄妙之處啊。
一局未完,我心裏明白了八九分。
褚良辰一個勁朝我使眼色,我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
同樣看出門道的人不止我一個。
許多年後,褚良辰是這麼跟旁人解釋的,白玉京的臉蛋白白嫩嫩,畫了烏龜就不好看了。
儘管那時的白玉京臉上已經有了皺紋,不再白嫩,可臉上被畫烏龜的人仍是他褚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