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恐懼的捂着喉嚨，連滾帶爬的逃走了。
我低聲道：“何必這麼生氣？可是我的事讓你心煩了？”
凌北霄避開我的目光，“沒有，我只是不喜歡被人糾纏。”
我撫摸着自己的臉，沒作聲。
儘管我自己看不見，可從我手臂的皮膚來看，臉上的樣子大概可以猜到一二。
之前一直被人誇好看時，並沒覺得如何開心。可如今被人罵作是醜八怪，一下就拉開差距了，本上仙頗爲扎心。
凌北霄看出我的沮喪，“殿下，你別想太多，還有我呢。”
我乾笑道：“我什麼都沒想。”
可沒隔多大一會兒，我又忍不住試探道：“凌北霄，我現在已經不是夜涼殿下了，你幹嘛還對我不離不棄？”
凌北霄白了我一眼，“看你可憐！”
我撇了撇嘴，“你能有那麼好心？”
凌北霄笑了，“好吧，那我跟你說實話……”
他的目光變得溫柔，我的心又跳起來。
“算了，你還是別說了！”我慌亂的想要打斷他的話，可凌北霄搖搖頭，“晚了，我必須說。”
好像有無數只貓在我的心上輕輕抓撓着，我一張嘴，嗓子眼像是被棉花堵上了，癢癢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凌北霄的臉有些發紅，他避開我的視線，“其實我對殿下這麼好是有私心的！”
“殿下此刻雖然失了身份，可如果我替你把這件事辦妥，那就是大大的功臣，你就欠我一個人情，日後朝堂之上……多少會賣我個面子。”
我頗有些意猶未盡，“就這？”
凌北霄嚥了一下口水，“當然了，我還有別的想法……”
我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明明不該問，幹嘛又引導着他往下說？
可隱隱的，我又盼着他繼續說下去。
“殿下，你這人往好聽了說是心思單純，說難聽點就是缺心眼兒，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可那個冒牌貨你也看到了，不但心機深沉，又最會阿諛奉承，皇上已經夠偏愛你了，若真被他濫竽充數，昭兒就更沒機會了！”凌北霄一板一眼的分析着。
我聽了老大不樂意，“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比較好對付唄！”
凌北霄乾笑兩聲：“差不多就這意思吧！”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最後給他一次機會，“除了這些，還有沒有別的？”
凌北霄舔了舔乾燥的嘴脣，欲言又止。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又追問了。
正好見凌北霄一臉爲難，我趕緊擺擺手，“別說了，我大致瞭解了。”
凌北霄卻不肯放過我，他意味深長的說：“殿下明明心裏明白，又何必跟我裝糊塗？”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殿下。”凌北霄說。
“如果夜涼也不是真正的我……”我衝口而出。
凌北霄愣了一下，然後笑了，“殿下，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呢？”
我自悔失言，意識到自己對凌北霄寄予了太高的希望。
並不是凌北霄不值得被寄予希望，而是以他此刻的身份，我不該強人所難。
光繞着我走也就算了，一個個都用奇異的眼神看着我，還指指點點的議論着什麼。
凌北霄也意識到這一點，“殿下，咱們走，避開這些人！”
我滿心疑竇，這些人都是來快活林找樂子的，又不是林掌櫃的手下，有必要避開他們嗎？
除非是凌北霄擔心他們多嘴，跟我說一些不該說的話。
我心中一動，故意偏離路線，朝路邊走去。
路人紛紛散開，紛紛扇着鼻子說：“好臭啊！”
“果然是他身上的味道！”
“你們覺不覺得這味道很像腐爛的屍體？”
“我都快要吐了！”
“這人長得也好奇怪，跟鬼似的！”
“快活林裏怎麼會有這種人？”
我把七嘴八舌的議論聽到耳中，心中一片木然。
凌北霄緊張的過來拉我，“你別聽他們胡說……”
我悲哀的看着凌北霄，“你鼻子不好使嗎？聞不到我身上的味道嗎？”
凌北霄愣的原地，不知所措。
我用力的想甩開他，凌北霄卻把我握得更緊了。
突然感到手腕處有些異樣，我低頭一看，原來是在掙扎中，那裏的皮膚被磨破了。
沒有鮮紅的血液流出，取而代之的，是我見都沒見過的噁心液體。
凌北霄的手心上沾了許多那樣的液體，他在身上抹了抹，想要繼續過來拉我。
我的視線落到他衣服上的污跡上，不知什麼催動我下定決心，我轉身就跑。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我身上的味道反而幫了我。
人們嫌棄的紛紛給我讓出一條道來，我跑得順利極了。
這樣一個我，就應該隨便在路邊的一個水渠裏發臭腐爛，不該仍纏着凌北霄，讓他忍受我的醜陋。
不知跑了多久，我試探性的回頭望去，發現凌北霄已經不見了。
我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失望有之，釋然有之。
可不管怎樣，我不再是凌北霄的累贅了。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在望星樓拆穿冒牌貨的真面目。凌北霄遲早能看出他不是真正的夜涼，而對我而言，默默的失蹤，總好過在他跟前發臭腐爛。
朋友一場，總該給人家留下點念想的。
我胡思亂想着，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狀若瘋癲。
跌跌撞撞中，周遭的環境轉爲荒涼。
或許我已經走出快活林的區域了。
腳下一絆，我重重的摔在地上，身子骨碌幾下，滾到低窪處。
“很好，坑都找好了！”我含糊的說着，覺得這就是我的埋骨之地。
清冷的月光下，一雙穿着白靴的腳出現在我視線中。
我仰起頭，自下而上看過去，一眼看到司命俊秀儒雅的臉龐。
夜風獵獵中，他衣袂飄飄。
此刻的司命是仙，仙中之仙。
而我是地上的泥，雖然暫時還沒化掉，可腐爛是遲早的事。
我自慚形穢，索性就地一滾，趴在地上。
如此就不用面對司命了。
混成這個樣子，我哪還有臉見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