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消遣的地方還不算出人命，要命的是權臣的府邸，極其危險，士民們皆入山谷避禍，我們也快走！”吉貝說着拖起商音穩當落背。</p>
“難道大唐完了嗎？陛下呢？”</p>
“陛下已逃去陝州。”</p>
泱泱唐國，又出一個皇帝棄城自保！</p>
偌大的汾陽王府，已被敵軍重重圍住，裏三層外三層，駐紮的士兵嚴防死守。任憑吉貝的輕功能與蒼鷹並肩，眼下已成籠中鳥。</p>
郭家的女眷都被關在一個潮溼暗窄的石屋，那裏原是酒窖，緊密無光，正是關押人的好地方。商音跟吉貝被塞進去的時候，裏頭一團烏泱泱，慌的人哭，怕的人嚎，加上她們的披頭散髮一團狼狽，越像一羣冤鬼。</p>
動亂的朝代，本就有數不清的冤鬼。</p>
商音埋怨地想：這下好了，胡師傅總惦記着來長安，這下要葬在此處了吧。</p>
“吉貝，你身上可有火摺子？”</p>
她點點頭，“嚓”一下燃上油燭，微亮的光暫時讓大家歇了哭叫，唯剩母親懷裏的孩子時不時抽噎兩聲。</p>
衆多女眷裏，最鎮定的要屬郭子儀的夫人——霍國夫人王氏。她上了年紀越發信佛，一身緇色紗衣不染塵土，菩提佛串不離手。此時她盤坐在牆角閉目養神，面容安詳，唯有佛珠在指間捻動。</p>
府內囹圄，府外戰亂，商音心裏挺慌，但是看到郭夫人都不慌不亂，心裏忽有了些慰藉。</p>
可轉念一想，念阿彌陀佛有用的話，還要保家衛國的士兵幹嘛！</p>
“霍國夫人，我想問郭曖兄弟他們呢？”商音憂愁的小臉凝結了幾分期待。</p>
郭子儀是赫赫功臣，他的夫人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霍國夫人豎指貼脣，悄言慎色：“國家百姓水深火熱，男兒定當有責。”</p>
寥寥數語，言辭肅穆到叫人不敢多問，總之言外之意是郭兄弟們去搬救兵了。商音雙手合十，真要學郭夫人念句阿彌陀佛了。</p>
被囚禁的時間裏又忐忑又無聊，商音胡思亂想了下：冰雕怪武功不錯，又是個正義凜然的人，可能在跟敵軍鬥智鬥勇吧。至於那個獨孤小人，他沾皇親國戚的光，肯定跟着他的姑母皇妃逃到陝州去了！這斯鐵定沒前途的！</p>
在胡思亂想中餓了一天一夜，次日纔有人來送喫食，可人多粥少，一個饅頭塞塞牙縫就沒了。</p>
商音將自己的那一份遞給郭夫人，對方沒有接過，反說一把老骨頭糟蹋了食物，年輕人多喫一點纔有力氣等待希望。</p>
“吉貝，這樣下去，我們等不到援軍拯救長安就會餓死在這裏，等死從來都不是聰明人的風格，趁着我們還有體力，當下要冒險一搏了……”商音說完附耳過去，兩人頭靠頭相商完畢，點頭確認了個眼神。</p>
商音的計劃很簡單，還得歸功於吐蕃人的食物送得太小氣，只會派兩個手腳笨拙的人過來。下一次他們再來，就瞅準機會悄聲襲擊，再偷天換日，讓吉貝扮成吐蕃人的模樣混出去，能跑一個是一個，最好裏應外合多來幾次這樣的循環。</p>
唯有郭夫人處變不驚，像是什麼話都沒聽到一般從不表態。</p>
再有人來送飯時，還是兩個手腳笨笨的。商音打量他們，嗓門大的那個體型憨厚，麻子臉，滿嘴的吐蕃髒罵；另外一個唯唯諾諾地跟在後頭，低頭遮着臉，體型差不多就像獨孤默那樣。</p>
門外不遠處定然有別的敵軍防守，所以要做到一聲不響把兩個送飯人同時幹掉。</p>
商音摸了摸身上藏的武器，有胡師傅送的鞭，獨孤默送的匕首，它們能不能成幸運物就看眼下一戰了。她握緊了匕首，把鞭子遞過去：“吉貝，你去勒死那個嗓門大的，我搞定後頭那個不說話的，別讓他們驚動了守在外面的賊兵。”</p>
吉貝點點頭。</p>
當下已經是被困的第四天了，女眷們餓得前胸貼後背，這邊的牆角歪兩個，那邊的暗欄倒兩個，一下子扔過來幾個饅頭，便一蜂擁擠成一團。</p>
“真是餓死鬼投胎！”嗓門大的吐蕃人咒罵了一句，話音才落，暈乎乎地翻了兩個大白眼，腦袋陀螺式地晃悠兩下就結束在了吉貝的鞭法下。</p>
商音的功夫比吉貝差的不是一倍兩倍，當“大嗓門”倒地的時候，她還在跟那個“不說話的”鬥智鬥勇。真是看走了眼，本來要選個弱弱的，誰知選了個厲害的。</p>
真是人不可貌相。話說回來，她也沒看見他的相。</p>
他比起“大嗓門”不知道強多少。當商音靠近他身邊準備掏刀子，那人十分警覺，一雙火眼金睛早就看穿了她的圖謀，嘴角閃過不可明說的奸笑，迅速抓着商音的小手反背一擒，迅雷不及掩耳的點穴手導致商音幹張着嘴巴，好像早就知道她會大叫一聲從而不讓她叫出來。</p>
商音頸上一痛，眼睛圓鼓鼓瞪地，果真一句話也叫不出來，竟被對手點了啞穴。</p>
啞的也不只商音。咦？剛剛失手的匕首應該落地響了呀，怎麼沒聽見聲。</p>
原來匕首即將落地當的響時，被那人腳尖一蹴，千鈞一髮地收了去。</p>
真是將刀把送給了敵人。</p>
商音背手被敵人擒拿，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是還可以一個不落地看到大家，於是趕緊對她們呼救。</p>
“喂，你們愣着幹嘛？快救我呀，難道二十個女人還打不過一個男人嗎？！”</p>
嘴巴在動，沒聲。</p>
在場人彷彿是看了場雜技，包括吉貝，都是一臉喫瓜樣，就差給那個擒住商音的男人鼓掌了。</p>
畫風靜謐得有點莫名其妙……</p>
明晃晃的匕首冰涼涼地貼過來，商音的臉皮子驀然一緊，小命有點懸……</p>
沒料到他竟到此爲止，沒有再下手。</p>
一貫是溫柔多情的戲謔在她耳畔響起：“曲丫頭，好心沒好報，我送你的匕首是叫你防身的，怎麼反拿來殺我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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