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車伕正在收拾行李，嘆了一聲氣後，箱籠細軟大大小小地往車上搬送。</p>
郭家老小都沮喪地耷拉着腦袋，彷彿是坐以待斃望着大鉗砍下來的草木。偶爾傳來女眷的抽泣，整座王府像被溺在水裏，壓抑得實在喘不過氣來。</p>
一抹伶俐的橘色背影從人羣裏閃過，左顧右盼，東張西望。</p>
商音在人羣裏瞅了瞅，看到了其中的獨孤默，想張口喚他，現場叫人不敢隨意出聲，她便揮手示意。</p>
獨孤默順應走過來，把商音拉到牆角，微嗔：“你這具皮囊也忒像牛皮了，挺個傷還不知道疼的亂跑些什麼。”</p>
商音不槓他，着急問：“吉貝說陛下不讓汾陽王帶兵了，要將他驅到皇陵守死人，這是真的麼？”</p>
獨孤默的點頭讓商音氣得跺腳。</p>
“安史一亂才結束，如今共慶和平的表象下，君臣裂痕卻愈演愈烈！我一個無知民女都知道，沒有郭令公的汗馬功勞，長安焉能收復！堂堂大唐天子竟殺了卸磨的驢，拆了過河的橋……”</p>
獨孤默忙打斷：“瞎說什麼話，天子要是知道你這樣說實話，得拿你的屍骨去喂他祖先墳頭上的鳥。”</p>
脖一縮，喉嚨一咽，商音趕緊將未完的話吞回了肚子裏，惋惜的目光跟向郭子儀的背影，褪去朝服的那位大將素服加身，七尺二寸的身高巍峨如高樓，壯闊如天地，浩然遠去。</p>
子女相送，妻妾的囑託聲切切。</p>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趟派遣無異於驅逐。</p>
接下來的山雨，來得迅速……</p>
郭子儀被貶的第一天，朝廷上因爲空出的兵馬元帥一職以及各部兵權的變動而爭執不休。</p>
鄭王李邈不滿李適於安史之亂中的“掛名平叛”，便結黨程元振與魚朝恩兩位權宦爲主力，順帶拉攏一干宵小互謀兵權。而李適極厭惡宦官，如今失了郭子儀這個枝幹還有宰相元載可拉來補充自己的勢力。</p>
第二天，吐蕃敵軍趁着唐廷內訌，蠢蠢欲動。</p>
唐王李承宏可是吐蕃贊普的大舅子，吐蕃贊普十分會利用這層親戚關係，以龍椅爲承諾慫恿李承宏反了當今的皇帝。而吐蕃贊普暗打的算盤，實則牽制一個榆木親王來吞併大唐……</p>
第三天，吐蕃直攻長安城。以宰相達扎路恭爲主將，率兵帶領二十萬大軍從守衛最弱的西域邊防侵入，爲大唐駐守邊防的大將高暉選擇叛唐併爲敵軍引路，河西走廊一帶，全軍覆沒。</p>
河西走廊相當於大唐的臍帶，吐蕃拿下了它就等於團團圍住了長安城。</p>
接下來愈戰愈烈，陝西鳳翔西北一帶的十多個州陸續淪陷，吐蕃敵軍來勢洶洶，一路無阻，悍然入侵長安。跟山賊進城一般見財就搶，大剽閭舍，一掃市裏，本就不旺的國財頃刻間蕭條成空。</p>
才擺平了安史之亂，半年來處於恢復期的長安城，前功盡棄，雪上加霜。</p>
商音做着美夢，一片夕陽無限好的昏禮，紅錦燈籠接巷頭連巷尾，她一身光鮮亮麗的鈿釵禮衣，金絲團扇下半掩着嬌羞的面龐，那個像冰雕怪一樣的英雄鮮衣怒馬朝她奔來。一對紅男綠女入青廬，萬千民衆一片沸騰。</p>
萬千民衆的沸騰忽變成了悽慘尖叫，喜慶的大紅一瞬血涌成河，商音大出冷汗，一下驚醒。</p>
“嘭”一聲撞門，吉貝風風火火闖入：“不好，敵軍攻城，長安失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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