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一路跟着熊羆疾馳，追在他後面的是李邈，末之是耀卿。</p>
爲了縮小捕捉的範圍，山上的禁軍也列出警戒線的屏障出來，對於峯巒聳翠的驪山來說，屏障只不過是杯水車薪。</p>
獵獵疾馳間，林間的飛鳥走獸受驚不止，傾巢而出。</p>
李適感到背上劍囊的利箭因爲數量少而晃抖得厲害，他邊駕着馬，大聲問後面的人：“二郎，耀卿，你們劍囊的箭可還多？我的只怕要不夠了。”</p>
耀卿在最後，一眼能瞄到他們空得可憐的箭囊，皆由方纔的箭雨而浪費完。</p>
因爲他們騎術精湛，一甩衆人將士，如此千鈞一髮的時刻，沒有箭，莫過於巧婦難爲無米之炊。</p>
“兩位大王，卑職的箭也所剩不多，只怕他們追不上咱們，卑職這就速去取來。”耀卿說着卸下自己馬鞍上的箭壺精準地扔到李適手中，然後駕馬返去找將士們取箭。</p>
李邈因爲方纔輸了一箭雙鵰，此時捕頭熊羆勢在必得，揮鞭趕上李適，齊驅後蔑笑一聲：“兄長，在父親大人面前，光榮可不能讓你獨佔了。”說罷揚長一鞭，馬速超過了李適。</p>
逃躥的熊羆就在眼前，李邈拉滿弓箭以爲能一箭取下，三箭兩箭，奈何又失手。</p>
“該死的夜叉！”</p>
又浪費了幾支箭的李邈揮鞭策馬，邊爆出髒話，再反手摸摸劍囊，沒承想窮得是一支箭也沒有了。</p>
忽而疾馬一嘶，前蹄似乎是半跪在地上，卻又不是跪，李邈察覺到了什麼異樣，飛起的漫天枯葉彷彿是頓起的大霧縈繞着他整個身體，馬匹載着他快速往下落……</p>
竟然跌進了山民們挖的捕獸陷阱裏！</p>
李邈腹中暗驚一聲“不好”，追個熊倒把自己追入了陷阱裏，地平線如海水急急地淹沒過了視線，想用輕功乘出去時已是無法施展，跟溺水的人一樣伸高了手沉入陷阱裏。</p>
“二郎，抓緊爲兄！”</p>
及時有力的呼叫，駕馬的李適疾馳飛過時彎伏着背伸出手，囊中僅存的利箭一傾斜便跟着李邈的驚馬一齊墜入陷阱。</p>
手腕被人用力一拉，李邈只覺整個人像是從流沙的漩渦中逃脫出來。</p>
掌心抓住彼此的手腕，李邈擡起視線，湛藍色的天空將李適那張漠然剛酷的五官映得像宣紙一樣柔和。</p>
李適居然沒有落井下石。</p>
李邈十分喫驚。</p>
眼下朝廷大臣紛紛湊請陛下立太子，李適，李邈，李迥三面勢力鼎立的時刻，李邈後怕，如果今日自己摔入陷阱，撞上阱中尖樁，殘一條腿半條命之類的……</p>
那麼太子之位少了一個競爭者。</p>
李適不就更有勝算麼？</p>
這一刻，李邈心中明朗，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是度錯了。</p>
“捕到熊羆頂多只得到父親的誇讚而已，又非許下萬里山河，你不要命了？”李適託着李邈飛馳了幾步才拉住繮繩緩下馬速，話中有濃烈的嗔怪之意。</p>
一灘血跡順然從李邈的軟靴中淌溢，流速很快，像是被人挖掘出來的水源。</p>
兄弟兩人再無追捕熊羆的興致，李適跳下馬，二話不說挎着弟弟的臂膀歇到木樁上，腳一胯扯出素白衫袍，裂布帛嘶響幾聲後爲他阻血纏住傷口。</p>
“現在只有一匹馬了，你又受傷了，那我們折路返回吧。”李適擺着冷漠的臉色毫無感情地說，又環顧瞧別的將士跟到哪兒了。瞬間，目光倏的停滯不動。</p>
危機的聲音——不折於疾風的勁草輕鬆被一對熊掌嚓嚓踩折，青青香草地觸目驚心地凹出它趾端帶鉤的蹯爪來。</p>
意識到危險的駿馬替主人慌一聲長嘶，來不及穿靴的李邈猛然回頭，兄弟兩個的目光齊齊嵌入熊羆的五隻銀白色利爪。</p>
熊羆應是靈敏地嗅到血腥，方纔受到的挑釁現在要暴怒地回擊，狂嘴一張尖銳銀白的臼齒鋒芒畢露，勝過了天狗吞月的殘暴，直立起後腿一步步朝目標縮短距離，與一巨行於黑林中的鬼厲惡人無異。</p>
該死！兄弟兩人的箭囊竟都空空如也！</p>
拔腿也逃不過，偏偏還有個腳傷的拖累者。</p>
總不能赤手空拳，能傷它的唯有李適腰間的紫玉寶刀，他便抽出來護着李邈逃躲。</p>
唰一聲如風起，熊羆的速度極快，舉着撕扯獵物的尖爪天羅地網地撲過來，像是一座大山要將適、邈兄弟二人壓倒。</p>
它有着跟人一樣的聰明靈敏，知道先對付弱勢的李邈，尖爪頻頻抓襲過去，每次只差那麼毫髮的距離，李邈總得李適的幫襯拉躲開，熊爪又只能在紫玉寶刀鋒間錯開遊仞。</p>
如此驚魄的局面，李適的坐騎流星也極通人***要奔過去馱主，卻又被那巨兇惡壯獸嚇得一步三嘆。</p>
“你這個跛腳的累贅先走！去引援兵過來，我能自保到那時！”李適單刀勢敵，將李邈推飛向駿馬的方向，自己又被熊羆追纏得死死。</p>
被拋開的李邈單腳着靴，赤腳的右腳掌踩着疼痛一拐翻上馬背，一邊飛速疾馳，腳血溼漫的布帛一邊淅瀝地流下紅豆般的足跡。</p>
…</p>
另外一邊，其他跟着皇帝出獵的人馬竟與李適隔了大半座山。</p>
再說回頭取箭的耀卿也沒來得及遇上皇帝，中途遇見一隊守衛驪山的兵將便帶了來援助，其中還有追來的商音與獨孤默。</p>
這隊人馬便迎面遇上李邈。</p>
“籲——”滿頭大汗的李邈勒緊繮繩，急吁吁地朝後指了個方位道：“快往西南方向去救雍王，我們遭到了熊羆的襲擊……”</p>
話沒說完就支持不住似的從馬背上翻下來暈厥過去。</p>
一隻血淋淋的腳嚇得大家的心跳涌到了嗓子口。</p>
李適的坐騎卻是馱着李邈歸來，商音昔日光彩的臉蛋宛若大雨淋去鮮豔色的紅牡丹，翻卷出重重疊疊的蒼白來。</p>
耀卿命兩個兵將揹着李邈回去，其餘人朝着西南方向趕去。</p>
誰也沒看見，趴在兵將背上的李邈嘴角忽然舒適地浮起一絲滲人的笑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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