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太子追妻總掉坑 >第91章 記憶猶新:雙生花
    十六年前,天寶七載,玄宗皇帝在位之年。</p>

    蜀地益郡。</p>

    王家宅院,一度被女人的產痛聲掀翻了天。</p>

    家主王遇,他正踱着慌亂的步子在房院外徘徊,聽見產痛聲持續着沒有減弱,他額上的汗滴越滾越大,腳下蹉跎過的土礫一如他紊亂的心情。</p>

    直到嬰孩嘹亮地放出哭聲,打破了衆人臉上的焦急,紛紛喜逐顏開。</p>

    產閣有侍女出來對王遇報喜訊:“阿郎,鄭娘子替您添了位千金!恭喜阿郎兒女雙全!”</p>

    是呢,兒女雙全!</p>

    益州王家,也算是官宦世家,祖輩做了金吾衛大將軍,父輩是司戶參軍,三代香火都不旺,總是一脈單傳。傳到王遇這一輩,他不好舞刀弄槍,頗愛文墨,於朝中祕書省兢兢業業從校書郎爬起,終於有望升到四品少監的旨令,掌管宮廷教育的典籍。前陣子便滿堂三千賓客地喫燒尾宴呢!</p>

    再來講講王遇的姻親,十三歲便娶妻,嫡妻是五望七姓中的滎陽鄭氏,鄭染荷。鄭染荷受名門望族薰陶,才藝自是雙全,琴棋書畫四藝不在話下,只是尤厭惡歌與舞,認爲這是賤民所屬的活計。自嫁入王家以來,她很快爲王遇誕下一子,大名王杲,同輩人皆喚其字——耀卿。去年,耀卿行過成年禮,娶的新媳是五望七姓之隴西李氏的女兒。</p>

    這家人說來也怪,兒子兒媳新婚兩年了,一無所出,反倒母親還在孕育,這不,鄭染荷剛剛添了一位襁褓閨女。</p>

    “夫君,可爲女兒想好名字了?”鄭染荷靠在榻上,臉色恢復了不少,懷中依偎着女兒,歡喜之情溢於言表。</p>

    有了這個女兒,像是得了慰藉一般,王遇提起宮闈事笑道:“當今聖人得了位新寵楊氏,封貴妃,宮人皆呼‘娘子’,位同皇后,楊氏的兄弟姊妹都封侯賜田,惹得這世道重女輕男,家家歆豔得想生女兒。咱們的女兒偏趕上這個世道,不如就取爲‘歆’,若得機緣,將來也做天下女子都歆羨的貴人。”</p>

    鄭染荷喜盈盈地點頭,動動嘴脣想要開口時,就被報信的家奴趕了先:“阿郞,夫人,雲姨要生了。”</p>

    “喔?”王遇起身,喜笑盈腮地趕去,“好事都湊一天了!”</p>

    他走後,鄭染荷立即換了一張嫌棄的臉:“怎麼偏與雲采薇同一天生孩子,真是晦氣!”</p>

    雲采薇是王遇的妾室,出生於鄉農田家,父親是蜀中蒲江縣沒落的藥商,因償王家恩惠而納入府中。雲氏的性格偏於淑良懦弱,日子過得安分守已,好在有些姿色還不至於受到王遇的冷淡。</p>

    好在王遇節制,只納了這一位小妾,所以也是鄭染荷眼裏的一粒沙子。</p>

    妻妾同一天生孩子,王遇簡直又喜又急又忙,府中奴僕也是上跑下跑,每個人恨不得多生一雙手都來忙活。</p>

    又一聲哭啼劃破雲霄,王家添了一對姐妹花。</p>

    嫡姐大名爲“歆”,庶妹的名可能要拖到及笄才取了,目前只取乳名爲“商音”。一對姊妹容貌都沒長全呢,府中下人就誇她們是並蒂蓮一般的存在,不過鄭染荷一個犀利的眼神,誇語就打了啞。</p>

    嫡姐與庶妹,如何敢稱並蒂蓮。雖然同一天出生,也逃不了貴賤差別。</p>

    當然,也有別的地方是天差地別。</p>

    小商音雖然晚幾個時辰出生,但啓蒙悟性總要高過姐姐,攀爬走路就不說了,小歆兒咬字清晰地叫“爺孃”時,小商音就已經將《千字文》溜溜地誦千百遍了;等小歆兒死記硬背地將《千字文》喫到肚子裏時,小商音已七歲能詩,是第二個詠鵝的駱賓王,也是一位小神童了。</p>

    這樣的天差地別氣得鄭染荷臉上很沒面子,嫡女怎麼可以輸給庶女呢!於是給王歆請蜀地最淵博的夫子,給她灌各種益智補腦的鮮湯,可最後,往往長個不長腦,而那位淵博的夫子呢,早帶着欣賞小商音的心思成了人家的夫子。</p>

    除開一些節假,外假與省親假,王遇常年赴京上任,宅邸進出賬目由兒子來打理,鄭染荷便管轄內務衆奴,王家倒也家宅闔樂,相安無事。</p>

    孩子們七歲那年,鄭染荷帶着兩小姊妹去廟觀上香,拜完菩薩欲要離開時,廟中的占卜大師不知道是抽了哪門子風,還是眼睛被香火薰了,他偏拉住兩姊妹,向鄭染荷討要孩子的生辰八字算一卦。</p>

    鄭染荷心想佛家之事可遇不可違,便依了他。</p>

    那位占卜師的三角眼詭異非凡,一度披着僧袍,又持道士用物,可謂是“僧不僧,道不道”。龜甲卦相一出,嘴裏唸叨着天地玄黃,陰陽相生:“……躍龍舉而慶雲翔,聖人生而賢妃降。貴府即貴,出貴女也。”</p>

    “大師,所言何意?”鄭染荷甚是不解,兩對姊妹也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望着那位占卜師,一臉看戲。</p>

    “貴府即貴,生貴女,當母儀天下。也就是說,它日王公乃國丈。”他犀利地說完,眼神像是突然躥出一團火直直灼向鄭染荷。</p>

    她嚇得身體微微後傾,很快又反應過來:“如今陛下已是花甲之年,太子也到而立,家中小女才總角幼年,何來國母之言。”</p>

    他道:“故後戚所貴,皆稟休徵。”</p>

    “大師是說君王有憂患,過了這一切,吉兆都會應驗?”</p>

    鄭染荷小心翼翼,像是討人好處一般,又拉過小商音跟小歆兒請教,“家中有兩女,吉兆會應驗在哪個孩子身上?”</p>

    占卜師先瞧了一眼小歆兒,冷漠地說:“有命無運。”接着,古怪的視線像蜿蜒的小蛇落在小商音身上,陰森吐出四個字,“有運無命。”</p>

    鄭染荷不懂:“有命無運,有運無命?何解?”</p>

    “母親大人,可否回家了?”那位大師像是說話的鬼怪,小商音的眼睛裏露出幾絲恐懼,糯糯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p>

    “阿孃,歆兒也想快點回去呢,累死我了都。”她拉着鄭染荷的衣袖噥噥撒嬌。</p>

    占卜師故作高深,一段話道盡又保留三分神祕:“夫人,此兩女同生而相剋,不可同處,七年之後定有佳音入府。”說着已翩翩離去。</p>

    揮揮手中佛塵,又高聲朗嘆:“有命無運,有運無命,譬如朝露化晚雲,留得生前身後名。”他說完後像是融入煙雲中再不見蹤跡。</p>

    經此一遭,鄭染荷回去後仔細回想“兩女相剋,不可同處”一話,一夜輾轉難眠,第二天便尋了個頭疼腦熱身子癱的由頭,請巫師來家中驅儺除祟,結果說是被小商音的八字衝噬到了,將人“請”出王家才能無虞。</p>

    王耀卿建議道:“母親,巫師之言,子虛烏有也未可知,可信或可不信。雲姨也是個安分的人物,不敢吵什麼,趁着父親在長安,我們卻將庶妹挪出去,叫外人如何想。”</p>

    “想如何想便如何想,我只道是做一些妥當的事。”鄭染荷固執己見,冷漠地甩下這樣一句話。</p>

    七歲的小商音雖不十分洞察人心,總能察覺到幾分緣故,衝進來指着鄭染荷的鼻子直言不諱:“不就是廟觀的占卜大師亂說了幾句不吉利的話麼,你就要變着法子趕我走,然後好欺負我阿孃!”</p>

    鄭染荷聽了跳起來訓斥,臉紅脖子粗地罵道:“你個小猢猻,皮癢想上樹了你,敢稱她爲‘娘’,自古嫡爲‘母’,妾爲‘姨’,你學的尊卑禮儀都到哪裏去了!”</p>

    “小商音乖,快去你阿姨那裏玩,爲兄在跟母親商量事呢。”王耀卿已是曉明大義的年齡,倒對他們母女溫婉,好言好語地勸。</p>

    “我偏叫她阿孃,她不是我親孃難道你是?!”</p>

    這一句,鄭染荷是氣得眼皮要翻掉下來,頭頂上要冒青煙,手撫着額頭哎呀地叫疼,“你們瞧瞧,瞧瞧,就這樣一個小丫頭,鬧得我不得安生!”</p>

    雲氏想維護女兒,可身份卑微也維護不了什麼,只好叫來兄弟,領小商音去舅舅家“玩”幾天。</p>

    這一玩就是一年,因爲鄭染荷從沒想讓她再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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