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時期的駙馬楊慎交，于靖恭坊建了個最大的馬球場，成爲了官家子弟乃至陛下都親臨玩耍的貴地。</p>
商音換了一身利索的男裝服飾，跟莫連來到靖恭坊的時候，似乎大家都齊了了，就像李適說的那樣，都是熟人，也許是他特意關照吧。商音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得有點上不了檯面。</p>
還好太陽不算毒辣，陽光的溫度在這個初秋暖得剛剛好，是一個特別適合打馬球的天氣。準備前的現場活動十分隨意，謹終跟着馬僕選了幾頭良駒，在那裏給馬的尾巴編辮子；獨孤默吹着口哨慢條斯理地剛剛來到，而且還帶了一個看戲的小霸王李迥；最熱鬧的是昇平跟郭曖，他們在那裏吵吵鬧鬧，似乎是因爲球仗起了爭執。</p>
球仗就是拍擊馬球用的長柄球槌。</p>
商音在李適旁邊看到一個不太陌生的人——王承升，真奴的兄長。</p>
遠遠瞧見他們談笑風生，雖然沒聽見聊什麼，想來他們也認識了很久。商音也沒有多問。</p>
“商音娘子！”驟而一聲呼喚，大家所有的目光都齊齊聚集在商音身上，看見她來了，有的人驚喜，也有的人微忿。</p>
那一聲呼喚是出自蒹葭之口，蒹葭本來是候在李適旁邊，但是遠遠看到商音就忍不住招個手，臉上涌出一種“很久不見”的激動。</p>
“你先去選馬吧。”李適走過來說。</p>
商音還來不及反應，嬌滴滴的聲音又冒出來反駁了：“爲什麼要叫她先選，難道我們這幾個貴人身份還落得選一些賤伶挑剩下的？”</p>
“昇平公主，瞧你，你什麼都沒有，就只有公主脾氣。”獨孤默打南邊方向走過來，蹦出真實的一句話。</p>
昇平握着球仗拍在掌心上，毫不示弱地回擊：“你不也什麼都沒有，只有浪子癖習。”</p>
懟得他也不想說什麼話了。</p>
“商音是太子殿下邀請來的客，自然可以先挑馬的。”又一句呵呵笑，突兀地冒出來一個熟悉的面孔。</p>
來人正是王歆，商音正想作禮喚“王孺人”時，很快從她華麗繁複的妝容反應過來，站在面前的已經不是孺人了，便低垂道：“見過王良娣。”</p>
王歆連忙扶起商音，和悅地道：“一段時日不見，怎麼就生分得作起禮來了。”</p>
“本就是該行禮的。”昇平又蹦出一句話，人人都看得出來，她巨討厭商音。</p>
是啊，本就該行禮的，畢竟她是阿姊。商音在心裏這樣想。</p>
有李適撐腰，商音就真的有先選馬的特例。</p>
“要不你選這匹溫和的馬。”李適撫着那匹白毛色的馬，馬鞍十分漂亮，毛潤白得像是牛乳養出來似的，顯然是一匹溫和如水的良馬。</p>
商音“嚯”一聲擺擺手，陽光倒影在她清澈的瞳孔裏亮出火焰般的光芒，“你還不知道我麼，越是溫和的東西，我越不喜歡，我喜歡跟我一樣，潑辣的。”</p>
他點點頭，認同了這番話。</p>
“我選這匹吧！”她把目光放在一匹皮毛明亮，體格粗壯的紅鬃烈馬上，拍拍馬屁股，它立即揚起前蹄長嘶，似乎是在迴應着伯樂的眼光。</p>
引得王歆往馬匹這邊過來道：“這定是一匹很有戰鬥力的馬，跟商音真是相得益彰。”</p>
目光迎着王歆，商音的笑容停滯在不遠處的不速之客上，是鄭王李邈，昇平已經很親暱地迎了上去，他們正往馬匹這邊走過來。</p>
“你在這裏別過去，少跟鄭王打交道。”李適眯眼瞧着那來者不善，囑咐完商音後就自己走了過去。</p>
“太子殿下也真是小氣，私開了一場馬球會也不叫上二郎。”</p>
“爲兄還擔心二郎繁忙，沒有閒暇時間，叨擾了，這下來了就正好。”</p>
……</p>
呵，看着那邊站了一對同父異母的兄弟，這邊也站着一對同父異母的姊妹，商音覺得真是有趣，無趣地撫了一下馬背。</p>
“商音，近日來可好？”王歆的話題，像是有意無意找出來的。</p>
商音點了點頭，“好，最近在一戶人家教音律，挺喫得香的。”</p>
“你倒是逍遙自在了，瞧瞧太子殿下，如今沒有你在身邊，他的眉頭都多了幾道皺紋。都說如今東宮正得意，可太子面前站的人，說好聽了是兄弟，說白了就是仇人。前有狼，後有虎，狼是鄭王，虎是韓王……”</p>
王歆說話就好像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商音不知不覺順着話題將目光投向有李適的地方，太子的職責讓他身上的擔子加重了，同時也將他雄壯的身軀壓得削瘦了。好似認識李適那天起，就從來沒有見他快樂過，哪怕是他帶着雄心壯志走向東宮的那條路，也不見得他會笑。</p>
商音感同身受在王歆深情的字句裏，眼睛跟着李適的一舉一動而動，想扭頭看一看王歆眺望李適的目光，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流露出不忍和心疼……</p>
可看見的那幕跟想的一點也不一樣：王歆歪着頭髻，纖細的手指撫摸過商音挑的那匹烈馬，反反覆覆，從馬腹到馬背，像是要將馬毛梳理得跟那雙手指一樣漂亮，而目光卻如針尖麥芒般死死盯着那匹馬，幾乎要將馬背盯出無數個針眼，表情似乎是在隱忍，眼睛裏藏着一種話與神情不相符的兇戾。</p>
從來沒見過王歆會有這樣的眼神，商音只覺得好生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總之好是古怪。</p>
古怪得讓人防備起來。</p>
“王良娣？”商音微微喚。</p>
烈馬嘶嚀了一聲，嚇得王歆輕抖了一下，迅速將手從馬背上伸回來，愉悅地說：“好了，我也要去準備準備，別瞧我身子孱弱，可長安城時興的馬球我還是會打的。”</p>
商音覺得這句話一鳴驚人，記得眼前的阿姊小時候連馬都不敢騎，如今都會打馬球了，笑道：“外柔內剛，很是不錯。”</p>
還記得李適當初教騎馬時，第一件事情就是檢查馬鞍，爲防止途中發生意外。商音正要動手時，耳邊又響起那個蓄意找事的聲音。</p>
“太子阿兄讓你先挑馬，本公主偏偏不讓！”</p>
商音笑了一聲，禮貌的話裏仍然鋒芒畢露地冒着那股倔強：“昇平公主，從西市的布莊跟我吵到馬場，您又想怎麼樣？我在您眼裏好像是光芒萬丈的太陽喔。”</p>
“什麼意思？”昇平不理解最後一句話。</p>
“如果我不是那萬丈光芒，不刺着您眼睛了，您爲何老瞧我不順眼呢！”</p>
“你！”</p>
被惹怒的昇平擡手就要“賜”商音一巴掌，一想到李適在不遠處，就反手拉起那匹馬的轡頭，自大地搶過來，冷笑說：“我特別喜歡搶你看中的東西，你若不服氣，我們再打一場架也未嘗不可！”</p>
“不是打架，我們今天可是來打馬球的。”商音朝紅鬃烈馬頜了個首，“公主既喜歡這匹，那就讓給你了！”</p>
於是商音牽起另外一匹白馬，昂首地翻上馬背，要是再不走，這位老是發作公主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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