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困局,獨孤默就像一隻憋龜,死死困在吐蕃贊普所下的套。

    獨孤默想也不用想,就能想象出,當這樁婚事被散播到中原的時候,一角長安,朝堂之上,皇帝是如何將自己斷章取義爲“叛唐”,是如何恨鐵不成鋼地提拔了韋皋。

    他也常常在想,沒有誰的婚事,比自己來得更可悲了吧。

    而祈貞公主,每天都歡脫得彷彿一生再也不會有煩惱一般。

    別人眼中看的公主是如何暫且不管,但起碼獨孤默看到的就是這樣的。

    距離婚期倒計時,這位公主也是可愛得荒,明明是她自己說要遵循婚前禮儀雙方不興見面,偏偏推翻自己說過的話也是他,一天二十四個時盯梢二十五次,生怕新郎官逃婚了似的,一天天到晚的患得患失。

    許是因爲婚事,吐蕃贊普這回倒是熱情,再不把吉貝當做刺客,表面上倒是沒露出什麼惡意。不過,她一來,倒是合了祈貞的脾性,一天天被嚷嚷着拉出去舞刀弄槍,吉貝因有事蓄意探聽,倒也不曾拒絕過。

    祈貞雖有公主脾氣,但待人倒是難得的真誠,和吉貝歡脫地處了幾天,眼下已將她當做真心摯友,去哪裏都要帶着博得個安全感。能讓她計較起來的東西倒也挺不一般:“哎,吉貝,你在中原的時候,有比我更值得你交心的同性朋友嗎?”

    “有。”軍校場上,吉貝擦着銀槍頭道。

    祈貞嘀噥起小嘴,明顯很不開心:“你們的交情,我可否能超過?”

    “呵呵……”怎麼可能超過,吉貝在心中如此回答。

    聽她賭氣的微“哼”一聲甚是可愛,吉貝別過臉去看見公主臉上的小情緒,她竟然連這樣的醋也喫,挺不可思議的,這個公主,心眼不小,喫的醋倒挺寬。

    想起男人的那些什麼風流韻事,吉貝隨意笑道:“虧你瞧上那獨孤默,這下還不得多少醋夠你喫呢!”

    激得祈貞一詫異:“什麼意思呢?”

    吉貝仍是隨意:“獨孤默這個人物,在長安,曾是出了名的紈絝子弟,風流少年,世間多少紅顏他可沒少愛過,要是仔細算來,你要喫的醋夠如流成河。”

    “你也說了,那是曾經。”這位公主很會抓住關鍵字。

    “對,是曾經。”吉貝一言應下。

    祈貞“嘿嘿”笑了兩聲,從骨子裏透出的天真爛漫無人能敵。燦爛晨曦下,她捧着臉龐,一墩小迷妹似的望着吉貝,陽光下她所擦拭的長槍,將她額間的硃砂痣完美無雙地倒影出來。祈貞忽然想起一個名字,話問出口:“那位商音長什麼模樣,會像你一樣漂亮嗎?還是比那位落雁娘子還要漂亮?”

    “不,她比我年輕好幾歲。模樣是挺難得的,比得是我卻不上落雁娘子,不過……”吉貝頓了下言語,引得祈貞公主着急起來,吉貝便繼續道,“不過,她會是未來的皇妃。”

    聽她像個預言家地道出此話,祈貞公主腦回路清奇:“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以後獨孤默會當皇帝!?”

    “額……”不知道該怎麼感嘆這位吐蕃公主的腦回路,吉貝的表情漸漸扭曲,半天才扭轉過來,“可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也忒會亂說了。總之,她的醋,你不喫也罷。”

    祈貞忽然不太開心起來,拔了根草學着獨孤默的樣子咀嚼:“那又怎樣,我問我阿兄一件事,他總不肯告訴我。”

    “喔?”

    “就是有關於這場婚姻的。”

    吉貝問:“有什麼問題嗎?”

    對方望了望藍天,孤雁滑翔落下一片羽毛,那一瞬錯落在祈貞的視線,猶如一葉障目,她感覺天一下子黑暗了,語言暗沉下來:“實不相瞞,這樁婚事是我一哭二鬧三上吊央求我阿兄的,要不是我仗着公主的身份,他恐怕拿着他想要的紫茭葦一走了之了吧。我覺察到他的心不甘情不願,但是我又不知道,他能有什麼理由無法拒絕這樁婚事不可。他阿兄將紫茭葦給他了啊,他既然選擇留下來,就不會這麼不甘願啊!”

    這番話,聽得吉貝眼色微有異樣,連自己一個後來人都知道,這樁婚事,背後所用的交易品是紫茭葦。

    可是,從公主嘴裏說出來,怎麼會是另一番故事?聽出端倪的吉貝再次認證:“你是說,你阿兄告訴你,他已經將紫茭葦給了獨孤默?”

    “是啊!我阿兄從來是個守信的人,他親口告訴我的,在我甦醒後不久,他就將紫茭葦贈給了獨孤默。”

    “……”吉貝沒說啥,就靜靜地望着這個天真女子,望她信誓旦旦的模樣。

    那般信誓旦旦得好像自己看見了一般,都不知道祈貞公主哪裏來的迷之自信。吉貝只覺着自己的頭髮絲有點凌亂:“公主,親眼未見,並不成真。”

    僅是八字,足夠祈貞公主警覺起來:“你的意思是,我阿兄騙了我?”

    “我沒說。”

    公主不依不饒,拉上對方的衣袖:“可是你方纔的意思就是如此。”

    “我瞎猜的。”吉貝淡定回答,裝作漫不經心。倒不是擔心別的,只是擔心他們的兄妹關係因爲自己一句話而出裂縫。

    她仍是一面忙活着手上的東西,心中在想,這個吐蕃贊普也太狡猾了。要是今日一句話說漏嘴,估計馬上被他拉進暴室了吧!

    想到獨孤默提起紫茭葦時曾提到暴室,吉貝佯裝自省式的旁敲側擊:“公主,你休得再提了,以後我可不敢亂說話了,不然,我被抓進暴室裏了你救我啊?”

    “呵呵,暴室?”祈貞笑道,“那個地方空有其名而已。其實也沒有那麼殘暴。”

    “喔?空有其名?倒是不太信呢!”吉貝欲在激起她說得更多。

    祈貞果然上當:“你是沒去過,紫茭葦就長在那個地方,從不喜陽的植物卻開得比平常的花都香。不過,我只走過一次,還是我小時候玩捉迷藏的時候無意闖見的,如今,我都不知道路了呢!只知道入口是從我阿……兄……”

    話到一半自知說得過多,她收起來尷尬地笑了笑。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