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的路上,總是看見那戶人家牆頭探出來的綠意,一到夏天,綻開喇叭吹起似的新花。
後來長大了識物了,才知道它叫凌霄花。
擡眸望,朝爲拂雲花。低頭看,暮爲委地樵。
這讓我想起,蕭嘉禾抽到的花籤木槿,朝開暮落,花開無果。
就像商音、吉貝、落雁、忘憂、王歆、昇平、華陽、琅朗、璟期,乃至未足月的玥奴,過去滿目瘡痍的大唐山河裏,她們萬豔同悲。
故事結束了。
就好像凌霄花也枯萎了。
我親手編織的美好,親手打碎了它,還試圖以幽默詼諧的文詞來打碎。
很喜歡他們走過的成都十二月市,很喜歡他們在郭宅裏曲水流觴,很喜歡他們在獨孤宅裏鬥百草。一件一事,一行一言,在唐味猶存的風韻雅事,悄悄埋下他們命運的伏筆。
結束碼字,打開歌單,循環那幾首傷感的樂曲,腦中會浮現小說劇情的模樣,淚水也不自主地打溼了枕頭。
第二天半醒,彷彿大夢一場,劫後餘生地說,還好故事是假的。
但陷入故事裏的情感是真的。
回頭看,隨手摘記的唐書、典籍、史料,悠長的歷史長河中,我希望虛構的他們都存在,有歷史原型的又都希冀筆下還魂,是我想象的模樣。
少年熱血,壯志未酬的李適、死去才被封的昭靖太子、強大後忘了初心的韋皋、屈於駙馬之位的郭曖……
沿着歷史長河去挖掘,他們都太蒼涼。
寫完了回過頭來看,怪自己太過狠心。
如今城中春色多是木棉花,兒時的凌霄花淡在老去的時光裏,遲遲難見,猶未明滅。
這樣的景象就好像,完結的故事漸漸遠去,新的故事會接替我的熱情,偶然再翻起,遇見初戀一樣的情愫涌上心頭。
獨孤小人噙着風流說:喂,小龍啊,別把女主寫給李適啊,胡貔貅臨死前將藏嫁妝和女兒紅的樹角告訴我了都。
商音傷感地問我:小龍,如果我晚點遇見他,那時候的他,會不會愛我勝過愛江山呢?
二十三郎則熱血沸騰地說:小龍人,別看我欲吞併三川你就說我壞話,我是在大唐打出一片屬於我的天下!
……
夏天星空特別繁亮,芳草香上躺,指北斗七星,星河漸漸流淌,遠處也有美妙的音律從弦上緩緩流淌,如薰風吹過的潮汐,洋溢着溫度向四處溢開。
我好像聽到,商音或者王珠的音律也是這樣美妙,以至於讓風流天子沉溺。
起初將女主角的身份定在音律樂坊,很大原因是我向往唐玄宗歌舞曼妙的梨園。可惜在歷經過代宗之後,梨園就被剛登基的德宗解體罷黜了。
彷彿象徵着大唐的沒落。一個朝代,一旦歌舞清平漸漸退化,它就離毀滅不晚了。
我總想着,在梨園沒落之前,寫點關於它的什麼故事。
大約每個人的心底,都向往着歌舞昇平,人間煙火。
幻想自己也是一根琴絃,於板上被人撥動,天下歡,待積滿塵埃,又知兵馬起。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這一段舊事,是一首歌,亦如商音唱的那句:
言君志,話卿歡,榮華共長安。
一曲商音莫殤歌,歌長歡未央。
我少年的熱忱和感傷,也都寄託在喜愛朝代的故事裏了。
多少繾綣旖旎道不盡,灼灼凌霄花開又一年。商音過後,下一卷簪花仕女圖,宋家若昭小荷才露尖尖角。
多謝有你,與我共夢大唐。
——龍團勝雪
2022年4月6日
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