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蕎輕輕回抱了她一下，抿脣道：“我來找你爺爺。”林斜陽臉色變了下：“是因爲封桀那天提的…”時蕎開口：“穆家。”林斜陽不再問了。有她在，剛纔還高傲的保安，這會兒瞬間慫成了狗，月桐罵了他兩句沒出息。林家也有幾個分支。別墅是很大的復古疊氏院落，嫡系那一支住在這裏，林老爺子也在這。林斜陽從小跟在爺爺身邊長大的，就也在這裏。林紹宇也在，剛纔在電話裏問林斜陽幹嘛去的那句話就是他說的。看到時蕎，林紹宇眯眼：“是你。”時蕎禮貌點頭，沒打算多說。林斜陽帶着她穿過曲廊，過了個活水橋後，讓她在門外先等一下：“我先進去跟我爺爺說說。”林老爺子跟宋老爺子年紀相仿，但林老爺子爲人低調的很，家裏的事早就交給了小輩去做，自己養老，非大事不出面。林斜陽進去的快，出來的也快。她推開門，讓時蕎進去：“我爺爺看着嚴厲，但很慈祥，你不要怕。”時蕎獨自進去的。穿過復古的客廳，在後閣寬闊明亮雅靜的書房，見到了這個老者。滿頭銀髮，卻精神奕奕，穿着件到腳的棉色長衫，身子骨看起來很結實，站在書桌裏，拿着毛筆寫字。時蕎站在正央，沒開口。老爺子也沒說話，等寫完這幅字，雙手抖了抖紙，吹了下筆墨，問：“我這幅字寫的怎麼樣？”時蕎微微一笑：“我不懂書法，但老爺子的字，蒼勁有力，帶着滄桑，很好。”“你這話說的。”林老爺子有些失笑，這才擡頭打量這個小姑娘，一張小臉漂亮精緻的不像話，就是膚色有些偏白，就算裹着寬大的羽絨服，看起來也有幾分營養不良。他輕嘆：“你跟你父母長的是很像。”時蕎垂眸：“我沒見過他們。”“坐吧。”林老爺子指了指旁邊的太師椅，帶着幾分嗔怪：“早就認識你還不說，斜陽這丫頭也真能藏，我就說她春上那會兒，怎麼老是往安陵跑。”“是我不讓她說的。”時蕎道。林老爺子在她旁邊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你找我是想問二十年前的事吧？”沒有廢話，沒有試探，更沒什麼敘舊陌生，雖是第一次見面，可這一老一少之間，沒有疏離也沒有尷尬，聊天語氣也像是熟悉的朋友一般。“是。”時蕎不卑不亢。“我有想過你會活着，但我沒有想到你會爲穆家報仇。”林老爺子嘆：“畢竟那時候也不過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兒。”時蕎神色不變：“我想知道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您老這個我爺爺的摯友，又在其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林老爺子放下了茶杯，眼底佈滿了滄桑：“當年…”他剛啓齒，就又頓住。二十年，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時代在發展，科技在進步，舊的體制被淘汰，新的規則在更進，聽着不過幾句話的事情，可從那一代走過來的人，卻是親身經歷跨越了那麼多艱難的障礙，用多少人的血淚，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換來這個盛世。“穆家是被選中的犧牲品，跨越時代改革的犧牲品。”最終，林老爺子組織了這樣一句話：“而我無能爲力。”是無能爲力，還是做了幫兇…時蕎垂眸：“所以，你們就如此殘忍的血洗一個家族，還讓他們揹負上叛國之罪，讓他們死了也成爲人人唾棄的存在？”她的聲音聽不出怒意，卻能讓人感受到壓抑。林老爺子道：“那是時代的…”“這都是你們的藉口。”時蕎站起身來，一雙鳳眸冷的駭人：“人總是會爲自己的錯找藉口，來遮蓋你們的貪婪無厭，你們以爲這還是封建王朝嗎？拿功高震主和時代障礙這種話來說事？”林老爺子張了張嘴，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時蕎說的沒錯，他們不過都是在爲自己的錯找藉口罷了…“你應該查了很久吧。”林老爺子終於開口：“如果你有找到你母親留給你的信件，他們應該告訴說過，不要讓你爲他們報仇。”時蕎冷笑：“華瑞商會七大家族，財閥掌握帝國商脈，那麼多人，爲什麼就偏偏選中了穆家？”林老爺子沉默了片刻：“二十年前的事已經過去很久，開始被人遺忘，華瑞商會的舊制也開始走向末路，你僥倖的活下來，那時候的你應該還沒有記憶，你跟穆家那些人包括你父母在內，連面都沒見過，更不要說感情，你又何必捲入進來，再掀一場不該起的風浪？”時蕎不怒反笑：“所以，這就是你們爲自己逃脫的理由？”她微仰頭，壓下心底滋生的暴躁：“如果當初被滅門的是林家，林老爺子今天還能坐在這裏說出如此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嗎？”她也不用林老爺子回話，就繼續冷笑着道：“我今天來，是因斜陽一直說我可以信任你，但現在看着很顯然，是斜陽對她這個爺爺根本不瞭解。”時蕎盯着他，一字一句：“林老爺子二十年前沒站出來，是因爲怕連累林家，還是因爲，林老爺子也是兇手之一？”林老爺子的指尖抖了抖。時蕎道：“你不肯說，那我就自己查，一年五年…一定會在你死之前查清真相…”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林老爺子的態度她已經明白了，既然知情者沒有一個肯說真相，那她就自己去查，十五年她都過來了，也不再差點兒時間。看到時蕎出來，林斜陽連忙迎上去：“蕎蕎…”時蕎看着她，眼底有複雜。“你臉色不太好…”林斜陽抿脣，小心的問：“跟我爺爺吵架了嗎？”林斜陽比時蕎大幾歲，在京城這個大泥潭裏長大，縱使被保護的再好，也見過骯髒事，可有些林老爺子不讓她知道的，她就像一張白紙…時蕎是珍惜這份單純友誼的。她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先走了。”路過前院月亮門的時候，正好和龍紹宇碰上。四目相對，林紹宇眯起眼睛，時蕎看都沒多看他一眼，擦肩而過，頂着大雪離開林家。林紹宇問林斜陽：“她來找爺爺幹什麼？”林斜陽抿了抿脣，也沒搭理他，轉身進屋去找林老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