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梅娘都刻意刁難阿沅,沒錯也給挑出錯來,更是當着其他繡娘和女工的面斥責她。

    儘管如此,阿沅愣是沒喊一聲苦。

    梅娘答應過劉管事,讓阿沅服軟。可現下這姑娘卻是沒有一絲服軟的跡象。

    心思沉了沉,走到阿沅的身旁,壓低聲音說:“你這是何必呢?你這樣樣貌的,離開了繡紡,不管去了哪,都不會有安生日子過。既然如此,還不如乖乖的留在繡紡從了劉管事。你要是清白身子跟了他,他還能納你當妾,以後喫穿也不用再愁,更不用再寄人籬下看人臉色。”

    阿沅低着頭做活,不回話。

    梅娘繼續道:“這年頭,賴子多,壞人也更多,你要是被你小姨家趕了出來,屆時你想後悔也晚了。”

    阿沅停了手中的夥計,擡頭看向梅娘,神色平靜:“我現在還能活得下去,我就會按着自己的活法活着。”

    梅娘見她還是這麼的冥頑不靈,頓時惱怒:“看來你還是苦頭沒喫夠,那麼你就繼續熬着吧!”

    梅娘扔下這話,轉身離開。

    看着梅孃的背影,阿沅呼了一口氣。

    好在明天就該發工錢了,再熬一日就成了。

    *

    繡紡的繡娘工錢是月結,但女工沒幾個錢,所以東家難得發慈悲,十日結一次工錢。

    因此今日中午,一個個女工滿心期待的排着隊領工錢。

    一日的工錢是六文。阿沅得了五十五文,有五文錢被故意給剋扣了。

    知曉胳膊擰不過大腿大腿的道理,所以阿沅也沒有理論過。拿着五十五文錢,不在耽擱,回房就開始收拾東西。

    正是午休時辰,屋中的其她三人都在。見阿沅收拾東西,都有些怔愣。

    王二妹絲毫沒有被厭惡的自覺,開口問道:“阿沅,你這是做什麼?”

    阿沅收拾好了東西,看了她一眼,冷淡道:“離開繡紡。”

    王二妹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後驚訝的瞪大了眼眸,大聲道:“你要離開繡紡?!”

    阿沅沒有搭理她,把東西放在了盆中,就走出了屋子。

    阿沅的行李不多。一套衣服,一個盆一副碗筷,一雙舊木屐,這就是她全部的家當了。

    因剛剛王二妹的聲音傳到了外邊,所以其他屋子的人都擠在屋檐下看熱鬧。

    怪不得旁人奇怪,畢竟大傢伙都是擠破了頭都想要進繡紡做工的,怎麼還會有人想要離開?

    阿沅抱着盆從屋檐底下走過。

    有人把這事告訴了梅娘。梅娘怔了怔,讓人先把她攔下,然後匆匆的去找了劉管事。

    劉管事聽了那小嬌娘要走,先是面色一沉,但隨即嗤笑了一聲。

    不以爲意的道:“有傲氣,我喜歡。讓她走,她遲早也會認清現實回來求我的。”

    劉管事家中有三個妾,都是從繡紡中相看來的。

    其中有一個也是一開始倔強地離開了繡紡,但後來不過是小半月就屈服了。

    這邊阿沅被攔了一會後,梅娘過來了,意味深長的問:“想清楚了?”

    阿沅點頭,面色堅定:“想清楚了。”

    梅娘冷眼看了眼她盆中那幾樣寒磣的東西,嗤笑道:“要是後悔的話,隨時回來。”

    阿沅也不回她,只問:“那我能走了嗎?”

    梅娘點頭,吩咐攔着阿沅不讓走的兩個繡娘:“讓她走。”

    兩個繡娘讓開了道,阿沅在一羣人的目光之下出了繡紡。

    離開繡紡,阿沅並不輕鬆。

    如今她又沒有活了,只能先回姑姑家。只是難免會遭陳老太太的白眼,而且估計也就只能住兩三日。

    她得趕緊的找活幹了。下回,她得想辦法把自己的臉遮掩住才成。

    擡起頭正要離開,卻見姑姑七、八歲的大女兒一直在繡紡前焦急的徘徊。

    阿沅喊了她:“大花,你怎麼在這?”

    聽到聲音,大花驀地轉回身。見到阿沅,趕忙的跑了過來:“表姐,阿孃讓我來告訴你,讓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阿沅微怔:“怎麼回事?”

    大花:“表姐的阿孃和後爹找上門來了。”

    聽到這話,阿沅面色一僵,懷中的盆一鬆。

    盆和裏邊的東西“哐當”落了地,砸到了自己的腳上,卻似感覺不到疼痛似的。

    阿沅知道他們遲早會找到姑姑這裏來,只是沒想到半個月就尋來了。

    大花:“阿孃把他們趕出來了,但阿孃說只要他們一打聽就知道表姐在繡紡,所以讓我跟着隔壁的阿叔阿嬸來鎮上找表姐。”

    大花不知道阿孃爲什麼要讓表姐躲着。但看阿孃焦急的臉色,再看錶姐的反應,便以爲表姐在家時被打罵,所以才逃了出來的。

    阿沅回過神來。忙蹲下來,快速的撿起地上的東西,放入盆中。

    再而蹲着與大花說道:“你回去告訴你阿孃,說我會自己找個地方藏起來的,讓她不用擔心,過些天我再回去。”

    她絕不能被她阿孃和繼父找到!

    爹孃帶自己女兒回家,天經地義。他們要是強勢把她帶回去,便是反抗也只怕改變不了什麼。

    她不能說出繼父對她不軌的事。若說了,信不信是一回事,只怕以後別人都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她。

    看着大花離開,阿沅也離開了繡紡。只是看着兩條岔道的街道,卻恍了神。

    離開繡紡,也不能回姑姑家,她現在還能去哪……?

    *

    時至雨季,天說變就變。。

    阿沅離開後不久,天色逐漸暗沉了下來,不久後便下了傾盆大雨。

    夏日穿得單薄,若衣服一溼,定會貼在身上。好在阿沅躲得快,只是溼了一些。

    因怕被認出來,所以用帕子把自己的半張臉給包了起來。

    躲在屋檐之下避雨,目光不自覺的隔着雨幕望向斜對面不遠處的打鐵鋪。

    幾番想要衝進雨幕跑到打鐵鋪去,但雙腳卻愣是不敢挪動一步。

    她與那個男人只有三面之緣,算不上認識。可在這鎮上,除了繡紡那些人外,她就只知道他了。

    且比起繡紡的人,阿沅更信那個男人。

    說出來或許沒人會信,她除了姑姑外,連親阿孃都不信,但反倒相信這個才見數面的陌生難人。

    阿沅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來這裏。

    只是走着走着就來了這裏。大雨下了多久,她就在這裏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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