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盆栽架前，往檸檬水裏插吸管，旁邊程鋅在和他說什麼。
似乎是注意到趙雲桑和瘦猴的視線，他撩起眼皮往對面望，手中吸管戳進去一半，停住了。
“但我覺得沒必要再考一次，你和老蔣說一聲吧，咱們班……”程鋅下意識跟着伏盛擡頭看，閉上嘴。
四人面面相覷，都愣在原地。
“桑哥。”
還是程鋅最先反應過來，笑嘻嘻地拽着伏盛過去和趙雲桑打招呼，絲毫沒有轉班的隔閡，“今天在展欄上看到你成績了，考的不錯啊。”
趙雲桑對他笑了下，沒說話，目光忍不住看向旁邊的伏盛。
伏盛也正看着她。
少年眼睛漆黑澄澈，裏面情緒不明，目光不偏不斜地放在她身上。
兩人對視半晌。
趙雲桑猜不出他在想什麼，放在校服兜裏的手指緊了緊，絕望地發現不論自己在腦子裏提醒多少次的再見面時要冷漠，看到伏盛還是會犯慫。
她有點自暴自棄，將注意力右移到程鋅那裏，語氣稍顯客氣：“我倆還有事，先走了。”
“……”伏盛視線落在她瘦到線條清晰地下頜骨上，沒有說話。
“行。”程鋅發現氣氛尷尬，連忙接過話茬道，“下次見。”
沒得到想要的迴應，趙雲桑睫毛遮住眼裏的失望，和瘦猴一起離開。
擦肩而過時，伏盛聽見瘦猴擔憂道：“你這也喫的太少了吧，再喫點兒，我去給你買杯奶茶行不行？”
趙雲桑說了什麼。
但距離已經遠了，他沒聽清。
程鋅看伏盛盯着趙雲桑走遠的方向，心不在焉，他長嘆一口氣，用空餘的手搭上伏盛肩膀，道：“沒見着面時，你成天不嫌麻煩從人家班門口裝路過。現在可算見着面了，你又冷着張臉不搭理人家，你圖啥呢？阿盛不是我說你，你再這樣鐵定得孤獨終老啊，女孩子都是要哄……”
還沒說完，伏盛擡手按下檸檬水裏戳到一半的吸管，轉身走了。
“誒，你等等我！”
程鋅趕忙去追，低聲嘟囔，“狗脾氣，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了。”
國慶節快到，南一中考慮到高三神經緊繃，寬鬆地放了兩天假。
伍麗中午到二班說起這件事，班裏學生顯然都沒有了去年的興奮，只顧着埋頭算題。
“就提着這股勁兒，到高考後再泄。”伍麗滿意地在教室裏轉悠兩圈，站上講臺，道，“但該放鬆時也要放鬆，勞逸結合，今天下午都回家好好休息兩天，換一換心情。”
二班同學稀稀散散應聲。
伍麗又鼓勵他們兩句，沒再打擾，走出教室下樓了。
伍麗離開後，班裏恢復安靜。
伏盛接着算那道數學壓軸題，右肩忽然被同桌張河搭住。
“盛哥，”張河湊近他，神祕兮兮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草稿紙上畫着對勾函數，伏盛標清數字，敷衍地嗯了聲。
張河壓低聲音：“這件事我只和你一個人說，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一般這種句式的潛臺詞是：這件事我基本上和每個人都說過，但你們都是唯一的那個人。
“……”伏盛筆下沒停，不信，問，“程鋅呢？”
“行吧，”張河知道瞞不住他，道，“我只和程鋅你們兩個說了。”
伏盛又問：“體委呢？”
張河：“……”
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張河瞪他，咬牙：“就你們仨，真沒了！”
伏盛給他找臺階下：“行，幫你保密，說吧。”
“唉，”張河卻又扭捏起來，抽出一張紙巾，小媳婦兒狀絞巴，“我有點兒不太好意思開口。”
張河立刻扔掉紙巾：“別呀，我馬上說。”他小聲嘀咕，“我咋覺得自從你同桌走了以後，你人格外狗，脾氣格外暴躁呢？”
伏盛沒聽見。
張河拿本書擋住他倆，說：“我打算一會兒放學了和蘇小可表白。”
“……”伏盛聞言，筆尖一頓，側過臉看他，不做聲。
“喏，這個是我寫了倆星期的表白詞，”張河單手從書包裏摸出張皺皺巴巴的紅線稿紙，遞給他，“你幫我看看，還有什麼要加的沒。”
伏盛沒接那張紙，沉默地瞧他一會兒，擡手將他的腦袋掰向右前方。
“那兒寫的什麼，你念一遍。”
“啊？”張河滿臉懵逼，瞅着黑板上方的紅色橫幅，遲疑道，“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
伏盛：“……黑板上寫的。”
張河看向黑板右側，那裏用粉筆劃出區域，紅色字體加粗，念：“距離高考還剩下二百三十天。”
伏盛又問：“一中校規第二條是什麼？”
“這題我會，”張河毫不猶豫回答他，“禁止早戀嘛。”
伏盛轉了圈筆，淡聲問：“所以你現在還想要表白嗎？”
張河理所當然道：“要啊，我都準備倆星期了。快，你趕緊幫我看看錶白詞有什麼要加的沒。”
無藥可救。
伏盛懶得理他，將用完的草稿紙疊到一起，卷子夾進書立裏。
張河看他這樣，反而語重心長地開導起來：“班長，這就是你太古板了，學校爲什麼要訂校規？不就是怕有人違反嗎？可如果真的沒有人違反，校規存在的意義何在？”
嗶嗶完一通歪理，張河又做作地捂住胸口，朝伏盛拋媚眼：“再說，人這輩子遇到個讓自己心動的女生多不容易，你要剝奪我的權利嗎？”
伏盛終於擡頭看他一眼：“從高一開學到現在，讓你叫着心動的女生有多少個，自己心裏沒點兒數嗎。”
“……”張河被他兩句話噎死。
胳膊肘撞伏盛一下，他快速地扭頭瞥了眼不遠處的蘇小可。
班花同學正在那裏問她同桌一道物理大題，側臉恬靜秀麗。
“你小點兒聲，”張河估計蘇小可沒聽見，鬆口氣，嚴肅道，“這次我是認真的。”
“你每次都是認真的。”伏大班長語氣雲淡風輕，繼續拆臺。
張河說不過他，厚着臉皮開啓撒嬌模式，兩根手指捏着伏盛的校服衣袖左右晃了晃：“哎呦，到底幫不幫忙，咱倆是不是同甘共苦好兄弟？”
“……”伏盛低頭，視線從張河捏他衣服的手指，緩慢移到他臉上。
兩人對視。
張河眨眨眼。
伏盛面無表情：“三……”
張河慫地立馬撒開手，順便幫他拍拍袖口不存在的灰塵，訕笑。
伏盛被這貨整地無奈，只能放下卷子，拿起那張表白用的稿紙。
張河語文不咋地，表白詞倒是寫的激情洋溢，滿紙感嘆號，末尾畫了十來個小愛心，花哨的伏盛眼睛疼。
讓人覺得蘇小可聽完如果不肯答應他，簡直是天理難容。
伏盛看完最後一行字，沒說話，把稿紙還給張河。
張河有點緊張：“怎麼樣？”
伏盛思忖幾秒，開口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張河以爲他要提表白詞的意見，連忙道：“你問你問。”
伏盛抿了下嘴角，道：“你心動了那麼多回，”他微微停頓，放低聲音，“所以，心動到底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