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桑坐在艾於蘭小鎮的一家咖啡吧裏，木格窗外是盈藍色的天空，紅牆白瓦的尖頂房子錯落有致。
陽光過濾了般乾淨明亮，鋪灑在草地上，反出晶瑩剔透的綠意。
街上行人寥寥，彩旗招展。
趙雲桉正倚在吧檯邊和幾個認識不久的外國朋友聊天，其中那個俄羅斯姑娘長得很可愛，金髮綁成森系編辮，笑起來頰上有酒窩，像洋娃娃。
非常符合趙雲桉的直男審美。
趙雲桉和趙雲桑來歐洲已經半個月了，從奧斯陸大教堂到阿克什胡斯要塞，從vigeland雕塑公園到voringsfossen大瀑布再到odda小鎮，他們哪裏都轉了轉，途中交了許多朋友，也領略到當地的風土人情。
準備再待兩個星期去看極光。
咖啡吧裏少有客人，趙雲桑一個人坐在窗邊，開着電腦報志願。
她的高考成績很理想，673分，年級第三，市裏第四。
分數出來後，整個南一中都爲之激動，校長和班主任當天都給趙信松打了電話，趙信松顯然也非常開心，罕見地沒再把她的成績和她哥比較。
遠在江市的外公外婆聽聞這個消息終於閉上嘴，不再只誇讚外孫，偶爾也會和人提起難得爭氣的外孫女。
趙信松擅自替趙雲桑選好學校，但趙雲桑都不太滿意，東挑西撿。
不是嫌這個學校遠，就是嫌那個學校所處的城市空氣質量差。
趙信松看在她考的好的份兒上沒和她計較，讓她自己決定。
趙雲桉小學時戶籍轉到江市，高考是江市理科狀元，由於外公外婆的緣故，他沒什麼糾結的，理所應當報了江大。閒暇時也幫趙雲桑選出兩所學校做參考，一是宛大，一是南大。
南大是偏文科類，文學專業非常出名。宛大偏理工類，學校出名，但文學專業師資力量比不上南大。
趙雲桉建議趙雲桑選南大。
南大在南市本地，離家近，畢竟她一個女生去外地上大學，也讓人不放心，並且宛大還是在北方。
南方人去北方，最開始的那段時間，總歸有些習慣難以適應。
趙雲桑盯着電腦屏幕發呆。
有個高挑俊朗的外國男人端着咖啡杯走來，眉目深邃，蒼藍色眼睛格外勾人。男人是這家店的老闆，趙雲桑他們最近經常到店裏，彼此已經很熟悉了。
男人將木托盤上的黑咖啡放在趙雲桑面前的桌上，道：“an說要去峽灣看日落，問你什麼時候可以走。”
an是趙雲桉的英文名。
男人沒用挪威語，而是成熟而富有磁性的英音。
“馬上，”趙雲桑回過神，對着空白的志願表有點頭疼，忽然想起什麼，她擡頭看向男人，笑，“frank，可以借給我一個硬幣嗎？”
“救命，”趙雲桑說到這裏，換回中文，“選擇困難症快把我逼死了。”
“……選擇困難症？”frank只會一點點中文，自然是沒有聽懂。他挑了下眉，生澀地將這幾個字又重複一遍，從口袋裏摸出枚克朗，扔給她。
趙雲桑接住，道了謝。
frank回了吧檯。
趙雲桑把那枚挪威硬幣放在掌心裏，默唸正面是宛大，反面是南大，看第一志願到底會是哪個學校。
她在心裏拜了拜，向上拋起。
金色硬幣在空中翻了兩圈，穩穩落進她的手心裏。
正面。
趙雲桑放下硬幣，心安理得地在第一志願裏填上宛大。
趙雲桉恰好走出來，看到趙雲桑在關電腦，問：“填完了？”
趙雲桑點頭。
“報的哪所學校？”
趙雲桑說：“宛大。”停頓了下，又補充，“拋硬幣選出來的。”
“……”趙雲桉聞言，看了眼桌面上放置的那枚硬幣，沒做聲。
趙雲桑端起咖啡抿了口，苦澀滋味瞬間侵佔所有味蕾。她吐了吐舌頭皺起眉，擡頭時瞧見趙雲桉正看着自己，嘴角彎起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你笑什麼？”趙雲桑狐疑地瞅他，又喝了口。
“沒什麼。”趙雲桉又恢復慣常的懶散，手上轉着前兩天他倆一起在小攤上淘的銀圈戒指，“你待會兒是回民宿，還是一起看日落？”
“看日落啊，”趙雲桑解決掉一件大事，滿身輕鬆，在陽光裏伸個懶腰，“峽灣的日落我可想好久了。”
趙雲桉道：“我去喊stva他們。”
重新回到吧檯時，趙雲桉繞過一盆翠綠藤蔓植物，又笑了下。
其實真的沒有什麼。
他只是忽然發現一件事。
人們遇到看似左右爲難的麻煩，總喜歡藉助外物，交給命運解決。
比如擲骰子，比如拋硬幣。
其實在把它們扔出去的那刻，你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只是需要找個理由，找個臺階，讓決定顯得不那麼情願。這樣就可以告訴自己。
——你看，不是我想這麼選的，是天意如此，沒有辦法。
說到底，也不過掩耳盜鈴罷了。
想到這兒，趙雲桉隨手摘了片植物葉子，微微嘆一口氣。
不知道這姑娘在掩耳盜鈴什麼。
放不下的，終究都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