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岐山,傀儡難敵。
藍湛滿眼不甘,綰綰還沒想起他,他還沒有去蓮花塢迎娶她,她們的故事還沒講到結局,他不能死在這裏!
他的眼前閃現過他們相識的一幕幕,調皮搗蛋的綰綰,莫名生氣冷戰的綰綰,戲精愛鬧的綰綰……
每一張鮮活生動的臉,全都是她的樣子。是他心慕的模樣,是他想負責的模樣,是他要相守餘生的樣子。
藍湛恍惚間想起,他還沒對江綰吟說過,“我心悅你”,每一次開口都是,“我會對你負責的”。
這怎麼可以?他怎麼能死在這裏?他還沒有親口告訴她,“綰綰,我心悅你,想和你攜手餘生,白首不離”。
況且,此一戰一定要勝。否則,留下個懵懂無知的綰綰,在這溫氏惡行的世界,她一個人該怎麼活下去?
魏嬰的天生笑臉也笑不出來了,整個人都殺紅了眼。不可以,不可以折在這裏,不能留下小師妹一個人!
師姐還在等大家回去,怎麼能戰死在這裏?雲夢江氏的人這次都上了戰場,只留下師姐和小師妹。
小師妹一副孩童樣子,整日裏長不大般只依賴着江澄。師姐又那麼柔弱,還被金子軒那廝那麼欺負。
不可以!不能放棄!倘若留下他們倆人,究竟該怎麼生活?
只怕,小師妹醒來之後,沒找到江澄,就會鬧得死去活來了。
師姐能哄着她,可又能哄多久。她那般柔弱的身子,又能支撐多久?
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三娘子,小心!”
江楓眠撲身過來幫虞紫鳶抵擋,生死關頭最是體現了他的情深。
“江楓眠!”
虞紫鳶連忙回首去支援江楓眠,聲音都顫抖起來。看着那殺不盡的傀儡,夫妻同心的盡力抵擋。
大約是生死關頭,迴光返照?
江楓眠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初見虞紫鳶的心動,相處相守的依戀,到願爲她赴死的情深。
也許,年少時,是被盛名在外、性格獨特的藏色散人吸引過。可那少年時期懵懂的心跳,早在她嫁給魏長澤時就消散了。收養魏嬰也只是手足之情,不忍心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遺孤流落街頭罷了。
這許多年來,三娘子一直誤會着。他向來性格如此,和她沒法溝通。也埋怨過她不信他,以至於家中吵鬧這麼許多年。
他想,如果這次能活着,他願意陪着三娘子解開心結。孩子都這般大了,老夫老妻的兩個人,也該好好的度過餘生了。
虞紫鳶亦然,面對江楓眠毫不猶豫幫她擋刀的行爲,只覺得心底發軟,漲漲暖暖的,鼻腔裏卻有些酸酸的。
她一直以爲,這些年來,都是她一個支撐着她們的愛情,爲這個家裏付出良多。而他卻始終思念着那個早已死去的人,甚至偏愛她的孩子。
可生死一線的關頭,她才明白,原來,他心裏有她,他願意爲她而死。
呵,不可以!怎麼可以呢!
沒發現這個事實之前,她就不敢死,不淨世裏還留下懵懂的幼女和柔弱的長女,她怎麼能放心死去。
現在又發現了這件事,她怎麼捨得?解除誤會後,他們應該還有更好的未來。怎麼能死在這個地方!
江澄看着包圍着自己的,怎麼也殺不盡的傀儡,仍倔強着不肯認輸,奮力廝殺着,沒有我妹妹該怎麼辦?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小到大的生活。在蓮花塢裏,有爹孃,阿姐,綰綰,後來多了魏無羨,以及更多的人。
許是曾經每一個人都很重要,因爲綰綰總是默默的陪在自己身後,像小影子般提前替自己處理好了所有難事、不開心的事。可綰綰離開後,他才知道。
他的生命裏,相伴最久的,愛恨交織最多的,最難以割捨的,就是綰綰了。
他們骨血相融,靈魂交織,是彼此最重要的半身,是不可分割的另一半。
從前他顧慮許多,可綰綰受傷後,在不淨世裏,他什麼也不在乎了。他們本來就是如此親密,生來就是形影不離,又何必在乎別人的閒言碎語?
他不在乎從前的一切,只守着一個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纏着他的綰綰。許是在別人看來,照顧這樣的病人是勞累。
可他不覺得,這是他的綰綰啊。護了他十六年的綰綰啊!他能接觸到曾經不知曉的一面,心中是多麼激動。
他要活着!要回去!他的小妹妹,他的綰綰,他們說好了的。
要永遠在一起,守在蓮花塢!
便是不認命,可形式卻也越發嚴峻。
正當衆人內心只覺得勝無望,渾身傷痕累累快撐不下去了時,突然傳來一聲暴戾憎怨的憤怒壎語。
只見天地間的怨氣呼嘯而出,順着那可怕的裂紋,隨着壎語衝入傀儡體內,傀儡大軍開始自相殘殺。
衆人尋着壎語看去,只見江綰吟周身黑氣環繞,衣袍髮帶無風自動,一把看着便陰邪無比的黑劍在她周邊環繞,爲她保駕護航、開路先行。
她踏着屍山血海,緩緩而來。
像從地獄中爬出的修羅,再不是那個慈悲聖潔的清蓮君了。
江綰吟的身體尋着本能找到江澄的時候,就見他渾身是傷,命懸一線。那自體內爆發出的強烈執念,讓她瞬間就衝破了那層紗。
可惜,不是度化和消滅,是求同和共存。
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到江澄身邊,看着他那不可置信的樣子,壎語稍頓、既而如泣似怨的哀哀低鳴~
江澄看着眼前這副場景,看着對妹妹言聽計從的傀儡,難以置信地退到一旁。
這、這是他的妹妹?
聽到壎語變得極致哀傷,江澄想自己剛纔的動作定是傷到妹妹了,正準備上前安慰。卻只見自己被一根怨氣凝成的繩子捆到了妹妹身前。
江綰吟現在整個瞳孔都是幽黑無比的,看着江澄退半步的動作,她控制不了心中的暴戾。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和哥哥是最親近的人,哥哥怎麼能怕我呢?我們應該永遠在一起!
沒有誰!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怨氣懂了主人的心思,捆了一個乖乖的江澄到她面前。
她知道這是那把黑劍的引誘,但這是她不能抗拒的禮物。
停止壎語,上前笑着摸了摸哥哥臉頰,在他額角落下一吻,準備帶他離開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