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富士山之雪 >第七章 難忘慈母手中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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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中!中!……兒子長大了,能自己伺候自己了!兒呀,你自己脫了衣服上炕去暖和暖和,娘給你去拿點喫的。呵呵……”周老太太顯然十分開心,“咯咯”笑道。

    “娘……俺不餓!……”解耀先不好意思說剛剛喫完了飯,只好模棱兩可的推辭。

    “哪能不餓?……兒呀,你先墊啵墊啵,娘這就給你擀蕎麪的麪條。……‘上車餃子下車面’嘛。呵呵……”周老太太從黑暗中拿出了一個笸籮。裏面裝着一個半“窩窩頭”。

    “窩窩頭”雖然冰涼,可那是周老太太一顆火熱的心呀。爲了讓周老太太高興,解耀先想都沒想,笑眯眯的抓起那半啦“窩窩頭”,“吭哧”就是一口。可是他馬上皺起了眉頭,差一點把嘴中的“窩窩頭”吐出來,可是又不好意思吐。周老太太的“窩窩頭”這是什麼味兒呀?又苦又澀的,還有點甜不嗦的!別說比起在陸學良那兒喫的“窩窩頭”大爲不如,就是比起上大學那前兒在學校食堂喫的能打死人的“窩窩頭”也難喫多了。

    呂振國看出瞭解耀先的窘態,笑了笑說道:“我說湛兒,這是‘混合面兒’蒸的。你娘怕老喫‘混合面兒’的‘窩窩頭’拉不出屎來,就在裏邊啦摻了點‘甜疙瘩絲子’。……”

    “‘混合面兒’?……‘混合面兒’是啥傢伙?……”解耀先話剛問出來,就猛然省起忘了在哪本書上看到過,“混合面兒”就是玉米麪和橡子麪混合而成的“糧食”。“橡子”是橡子樹的果實,外有硬殼,棕紅色形似蠶繭,故又稱“慄繭”。介紹“橡子”的資料中曾有唐代皮日休的一首《橡媼嘆》,解耀先曾搖頭晃腦的吟誦:“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蕪岡,傴傴黃髮媼,拾之踐晨霜。移時始盈掬,盡日方滿筐,幾曝復幾蒸,用作三冬糧。”

    皮日休的《橡媼嘆》一詩中既然把“橡子麪”描寫的這麼美,爲什麼高玉寶的小說《高玉寶》中卻說:“離開家鄉這些年,盡喫‘橡子麪’。……”

    楊朔的《海市》中也說:“我家裏淨喫苦‘橡子麪’,等着糧食下鍋。……”

    這高玉寶和楊朔怎麼把“橡子麪”說的這麼不堪?“橡子麪”簡直就不像是人喫的。解耀先好奇心起,到處去踅摸“橡子麪”,可惜未能如願。沒想到他今兒個穿越到萬惡的舊社會,卻終於喫到了,哪裏有那麼浪漫?簡直難以下嚥。真難以想象,在小日本鬼子鐵蹄下的東北人民是怎麼喫着“橡子麪”生存下來的。據說,有人喫“橡子麪”喫多了,幾天不拉屎。脹死了。多年之後,有很多東北的老人,一提起“橡子麪”,無不對小日本鬼子恨得咬牙切齒的。

    至於“甜疙瘩絲子”,解耀先也不陌生。他在讀大學時曾去松花江北岸的哈爾濱糖廠實習,見過這種東西。“甜疙瘩絲子”也就是“甜菜渣”,是製糖的副產品,是甜菜塊根、塊莖經過浸泡,壓榨提取糖液後的殘渣。殘渣中有大量的不溶於水的物質,在特別是保留了全部粗纖維,是家畜很好的多汁飼料,對母畜還有催乳作用。

    呂振國哪裏能夠想到就是這麼轉瞬間解耀先能想到那麼多。他“吧嗒”了兩口旱菸,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唉……老百姓的日子眼目前兒可是大不如從前了!小日本鬼子這幫不是人揍兒的!……‘橡子麪’是橡子樹的籽兒碾成的。山裏邊的老客們管這種樹叫‘青幹柳’的、叫‘老柞木’的、叫‘菠蘿苰子’的、叫‘橡子樹’的,叫啥的都有。……”

    解耀先說道:“哦……小日本鬼子來的這幾年,廠子裏的叔叔大爺們的日子太苦了!……”

    呂振國心中一動,卻不動聲色的說道:“可不是咋的!……小日本鬼子在乙亥年從‘老茅子’手裏搶走中東鐵路之後,就派人接收了總工廠。把全廠上上下下的頭頭腦腦都換成了小日本鬼子,咱們工人兄弟整天都要遭受大小工頭和警護隊的監視和欺壓。嘿嘿……這幫癟犢子,把原來的八小時工作制改成了十小時,取消了原來的一切福利待遇……”

    “戰周氏!……戰周氏!……”就在呂振國忿忿的述說小日本鬼子的獸行時,院子外面忽然傳來了兩聲破鑼嗓子的鬼叫。

    “哼!……他媽的,大半夜了也不消停!……”呂振國把菸袋鍋子在腳上磕了磕,罵道。

    “來了!來了!……”周老太太趕緊放下手裏的活計,推開房門走出去。

    “老叔,來的這是啥人呀?……”解耀先預感到來的人不是啥好餅。

    “哼!……他媽的,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呂振國邊低着頭裝旱菸邊罵道。

    “哎呦呦……原來是麻警官跟霍警官!今兒個咋這麼有空?……‘麻溜兒利索兒’的屋裏頭去吧,上炕暖和暖和。呵呵……”周老太太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顯得很那熱情。

    “戰周氏,你少跟我們倆扯哩根兒楞!……五更半夜的,要不是你們家來了生人,誰喫飽了撐的,上你們家來扯犢子!……”一個娘們兒唧唧的二倚子聲音毫不客氣地說道。

    “呵呵……我兒子這不是在關內上學纔回來嘛。……”周老太太顯然依然陪着笑臉。

    “他孃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來的人還是什麼警官,居然對周老太太如此不客氣,解耀先不由得心頭火氣。但是他想到自己的身份,無可奈何地勉強壓住怒火,長出了口氣。

    “你兒子?……你兒子在哪旮沓吶?爺們兒來了咋不出來接一接!……”隨着房門“吱嘠”一聲痛吟,警察人沒進來,那破鑼一樣的聲音先進來了。

    “就你呀?……你就是戰智湛?……有身份證嗎?……”一個身材瘦小的警察不拿正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解耀先,牛皮哄哄的問道。

    “是俺!……”解耀先拼命把嘴角往上翹,裝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跳下炕,趿拉着鞋,走到皮箱前,掏出鑰匙打開鎖,打開皮箱,拿出了毛大明給他準備好的身份證。

    說話娘們兒唧唧的警察,掃了一眼身份證,揮了揮對解耀先說道:“你個雜種操的,想忽悠爺們兒呀?……你這身份證有問題,走!……跟爺們兒上警署去一趟!……”

    說話娘們兒唧唧的警察說着,上來就薅解耀先的脖領子。呂振國急忙上前攔住說話娘們兒唧唧的警察,陪着笑臉說道:“霍警官,這臭小子沒問題!……你忘了他上學頭走那前兒,不是還給你送過燒刀子呢嘛!……”

    呂振國說着,把兩塊錢的“綿羊票子”塞進了說話娘們兒唧唧的警察兜裏。說話娘們兒唧唧的警察就像不知道呂振國在他的兜裏塞了兩塊錢,轉頭看了看呂振國,說道:“我說老呂頭兒,咋又是你!……中吧!這把瞅你面子,就不讓這小子去警署了!……但是,你得給這小子作保。這小子要是出了啥事兒,就不是去警署了,你得去日本人的憲兵隊!……”

    送走了兩個瘟神,呂振國吹鬍子瞪眼的罵了一頓之後,解耀先猛然想起來“酒鬼小館”的醬牛肉,他急忙從皮箱中拿出油紙包,打開左三層、右三層,用油紙嚴嚴實實包裹着的醬牛肉,送到了周老太太面前,說道:“娘!……這是俺給你買的醬牛肉。你嚐嚐!……”

    周老太太望着色香味俱全的醬牛肉,高興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哎呦呦……這麼喫不是可惜了的嘛!……快過小年了,先凍上,小年包餃子!……”

    “不嘛!……俺就要娘喫,包餃子咱去割二斤肉,包一個肉丸兒餡兒的!……”解耀先不由分說,拿起一塊醬牛肉就往周老太太的嘴裏送。

    “娘不喫……”周老太太半推半就的咀嚼起醬牛肉來。她的牙不好,喫醬牛肉時,那兩片乾癟的嘴脣老是一癟一癟地動着。解耀先就像孝順的兒子,微笑着看周老太太喫醬牛肉。

    呂振國狼吞虎嚥的把解耀先塞到他嘴裏的醬牛肉喫掉之後,問道:“湛兒,你這次回來,打算乾點啥差事呀?老叔幫你張羅張羅!……”

    解耀先按照毛大明教給他的話說道:“老叔,宋朝的趙恆有一首《勸學詩》‘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無車毋須恨,書中有馬多如簇。娶妻無媒毋須恨,書中有女顏如玉。男兒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讀六經。’……俺尋思着,俺是廠子裏的的叔叔大爺供着上的學,爲人不能忘本!……廠子裏的叔叔大爺們大都不識字,受盡了工頭們的欺負。俺啥都不幹,就教叔叔大爺們識文認字兒!……”

    “好小子,說得好!……”呂振國的雙眼爍爍放光,向解耀先豎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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