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雨薇怒從心中來。
她胸腔上下起伏，溫熱的氣息在眼眶打轉，手在袖中緊緊拽得死死的，她深呼吸嘴角一卷：“表嫂這話說的我着實聽不懂，我在府內養着，也是表哥的意思，若是表哥不想讓我在這裏待着，那我回去便是。”
她話罷擡頭，眸光直直凌厲看向明若華，絲毫膽怯都沒，和之前誠惶誠恐之色，判若兩人。
曾經不曾奮力一搏，如今不想再錯過這個機會，喬雨薇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留下來，留在南景臣城邊。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
也有言，見面三分情。
“雨薇妹妹是個極懂規矩的人，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也的確，世子爺纔是這府上的主子，的確是萬事都得他點頭。我嘛也就是過來瞧瞧妹妹，若是你有需要只管找我。”明若華丟下這句話，交代了幾句客套話，便離開。
喬雨薇看向明若華翩然離開的方向，她一身香芋紫紗籠上有一層柔白的月光，烏黑的秀髮落在腰間，髮絲上碧玉玉髮釵上的吊墜發出清脆的聲響。
從身後瞧，哪裏看的是是一個有孩子的孃親。
這般婀娜身段，這般雷厲風行的性格，不論是樣貌還是膽識，喬雨薇都自嘆不如。
“若是我是表哥，我也是會喜歡這樣的女子。”喬雨薇並非是長他人志氣，而是有自知之明。
小桃見她神色暗淡，遞上一杯茶：“小姐，您也不差，只是這些年憔悴了很多，好生將養着，日後必會好起來的。”
喬雨薇撫摸側臉，來到梳妝檯前，望着那銅鏡內面容憔悴的自己：“也不是我要和她爭，而是在黑暗裏待久了的人，實在是害怕黑暗了。小桃，你知道我之前的恐懼吧？”
“奴婢知道。”
喬雨薇的兩行清淚落下，滾落在光滑而憔悴的臉龐之上。
她原本的倔強，在她把自己和明若華對比之後，便所剩不多了……
她也是貴胄之家的千金，從小也是識文斷字，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是樣樣都會接觸，並非是只有跋扈在心間之人。
實在是在黑暗裏待了太久了，害怕再進去。
“在那幾年裏，我每日都在數着日子過時光，每日裏醒來的時候，我但凡想，這離我死亡又近了一日，我便發自內心的歡喜。得見表哥，才知道那是因爲我太絕望了。可如今我的又了希望，我害怕再次感受那種絕望……”
“小姐……”小桃哽咽，掏出帕子擦拭了自己眼角的淚水。
她見喬雨薇依舊還想傾訴，便只規規矩矩在一旁伺候着，不敢繼續多言。
喬雨薇的話匣子打開了，便繼續絮叨，“如今，雖不得日日見表哥，卻只他也在這個府邸之中，我便覺得不孤單。人生彷彿有了盼頭了。你說爲何別的人都可三妻四妾，就表哥就不能有。我又不是說要做正妻，做個妾是難不成也不可嗎？”
聲音提高了幾度，那裏面蘊含了喬雨薇的哀傷。
不再期盼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期盼着自己不孤單，哪怕是在心裏有個期盼也好。
“小姐，您這是何苦呢，您的條件，可以找個好夫君的，世子爺和世子妃感情太好了，怕是其他人根本插足不進去。”小桃爲自己小姐覺得委屈，卻也覺得真相便是真相。
喬雨薇緩緩搖頭，她面如死灰道：“世人皆說七年之癢，我就不相信他們就不會有……距離七年之癢，也不過一年左右，他們的感情或許也會生變數也不一定。”
至少她是這樣期待的。
她要等，等待着那個自己可以上位的契機。
所以，她不能離開。
喬雨薇在心中，無比篤定的告誡自己：“不管遇見什麼事，必須在這裏安生待着。靜候契機。”
主意已定，倒是不那麼糾結了。
“明日小世子生辰，怕是府內很忙，到時候咱們也儘量幫忙，今日便早些歇着吧。”喬雨薇卸妝之後，呢喃着翌日之事。
小桃重重點頭。
陡然間，外頭進來一侍女，小桃見着眼生：“你是哪個院子裏的，沒有通報，爲何便進來了？”
“我是來給雨薇小姐送信的。”
小桃見這人目光凌厲，並非善輩，心間忐忑，支支吾吾好一會，想要訓斥卻終究沒說出口。
這人目光太瘮人了。
“小桃，外面何人？”喬雨薇已然躺下，見外面有動靜，便一隻手掀開了一點緋紅色的紗幔，看了出去。
喬雨薇心裏一陣納悶。
“小姐有個人說是來送信。”小桃神色緊張，聲音顫抖。適才那丫鬟眸光，才嚇人了，和青州他們住的那府中夫人身邊大丫鬟神色幾乎相差無幾。
“是孃親的信件嗎，快讓她過來。”喬雨薇有些累了，沒有聽出小桃的聲音異樣，她一直在琢磨明日要送的禮物。
禮物本已然早就準備好了，因爲準備的是雙份，便只好從中挑選一份，這纔不得不費心費力。
精力有限，只能是顧着一方。
便對小桃的神色，並未有覺察。
“小姐，好似不是的。”小桃抿抿嘴，還想說卻見明若華要起身，便趕緊去攙扶。
那丫鬟便自己走了進來，在喬雨薇跟前客氣行禮，目不斜視如木偶一般毫無表情：“這是我家夫人給你的，我家夫人願幫助你的藏所願。”
“你家夫人？”喬雨薇打量眼前這人，蹙眉，不明所以……
“這個您看了就知道了。”丫鬟把信件遞過去。
“明夫人？這是世子妃的孃親？”
“繼母。”
喬雨薇手如拿着炭火，在入府後，她也找人調查過明若華的身世，如今明夫人林寧主動讓丫鬟給自己送來信件，十有八九是得知自己之前派人去調查過明若華。
她打開信件，裏面只有簡單一行字，是一個地址。
“只有地址？”
“我家夫人讓我來接您。若是您願意的話，不過我家夫人說了，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希望您好好的把握。”丫鬟面色陰冷，似笑非笑。
喬雨薇心裏一咯噔，眉眼緊了緊，大氣不敢呼，有些憤怒卻也有些期待：“她爲何找我？”
“因爲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夫人說了您肯定會這樣問，便讓我如此回答。其餘的話，我不會說了。若是您要走，便跟着我，保準不會有府內之人知道。”丫鬟說完後提醒：“我家夫人，從來不喜歡等人。你們約定的時間是戌時，三刻。如今馬上便是戌時了。”
“你且去外面等着，我需要思考一會。”喬雨薇沒想好到底何去何從。
丫鬟傲嬌行禮，隨後在外面等着。
快跨出門，又走了進來，提醒：“若是您想要去，便最好換上丫鬟們的衣裳，如此不引人注目。”
話說的格外篤定，彷彿確定了喬雨薇一定回去。
“小桃把你的衣裳脫下來，我要穿上。”明若華主意已定，她打算跟隨自己的內心，此刻她心中便有一個念頭，一直在催促她要去瞧一瞧。
或許，能得一好同謀。
“小姐，您當真要去？”
“既然人家找上門來了，那我就去會一會吧。”喬雨薇想看看，林寧找自己到底爲什麼，或許……當真會是自己的新契機呢。
此刻繞了一圈後花園的明若華，正朝着自己院內而行。
她心情看起來不錯，手裏還抱着一幾朵開得極好的芙蓉，準備拿回屋內放着：“說罷，你一直憋着，怕是要憋不住了吧。”
明若華之前一直不讓明一和明彩開口。
他們一開口，便是各種十萬個外什麼。
明彩跟在身後，得了命令後，這纔開口，滿臉崇拜：“您也太厲害了，懟得她啞口無言。”
“我倒是不曾瞧見她啞口無言，我見她啊很是能言善辯，是個不好對付的銀角色，終歸不能直接綁着把人給丟回喬府吧。”明若華眸光看向前方，悠悠道。
若是可以直接把人給送走，倒是省事省心了。
她有預感，喬雨薇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南景臣對她如今而言，便是落水之人目前能抓住爲唯一浮萍。
“她是當真喜歡姑爺嗎？”明彩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句。
開口之後，便覺得自己不該問。
奈何，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
“喜歡也分很多種，她是想找個人依靠，若是說愛，那並非一定要佔有，可喬雨薇擺明了是有佔有慾。縱然一雙清水眸子，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實際上對煙火氣息格外憧憬。”明若華腦海中浮現喬雨薇的那張臉。
說是楚楚動人，絲毫不爲過。
這樣的女子，也是值得被人疼的，只要她不走錯路……
明若華不僅僅是在話本子裏，也在生活中見識過，那些因愛生恨之人，最後多悽慘。她不由感慨呢喃：“但願她是個真正聰慧的女子，知道什麼纔是對自己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