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周南鈞明顯愣住了。
這是第四種方案，評估下來他認爲最不可取的那個方案……
“大嫂，這件事我現在還不能給你答覆。”周南鈞斟酌片刻，緩聲說道。
“是不能，還是不願意？”顏語的氣勢陡然凌厲了起來。
周南鈞沒有半點躲閃，平靜的看着她：“不能，也不願意。”
“我救我自己兒子，不需要聽你的意見！”顏語有些着急了，強勢的說道：“你只告訴我要怎麼治，不然我親自去慕家的醫院去問！”
“那也要能救！”周南鈞實在忍無可忍，直接吼回去：“但凡有一定可以救他的辦法，我不會拖到現在！就算跟他沒什麼交情，你看看染染昨天哭的那個樣子，家裏還有兩個一點點大的孩子，我怎麼可能見死不救！”
顏語猛地愣住，眼圈漸漸紅了。
“我之前跟你們說過，肝移植要等到他身體藥物全部代謝乾淨纔行，不然做手術等於極速自殺！而且你的年紀，就算可以配型，也未必能達到移植的要求標準。”周南鈞一口氣把話說明白，也省得她胡思亂想。
“那怎麼辦？”顏語泄了氣，雙手蓋住臉：“南鈞，我欠他的太多了……”
這種發自靈魂的無力感，是那種即便豁出性命也於事無補的恍然。
哪有當媽的不愛孩子……只是以前不敢愛而已……
“我繼續找辦法。”周南鈞軟了口氣：“找到徹底治癒的辦法之前，我會想辦法延長他的生命。”
“那我回家等消息。”顏語滿臉悲傷的離開了周南鈞的辦公室。
慕中傑的身體不好，年輕時應酬又要喝酒，肯定不能給兒子做肝移植；她要親自上陣，周南鈞卻告訴她這個方案進行不下去。
顏語走的恍恍惚惚，視線度沒有焦點。
當她要撞到轉角時，手臂被人拉住了。
豁然轉頭，正對上慕中傑擔憂的目光。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遇到這麼大事，能清晰的看到他的悲傷，話卻不多。
“中傑……言沉他……”
慕中傑拉着她住在塑料椅上，將手中的柺杖放在一旁。
一晚沒閤眼，他打了許多電話……
爲兒子尋找生機，即便很難，他也不會放棄。
“我已經從國外調派人手回來一起想辦法了。別急……”慕中傑遲疑片刻，輕輕拍了拍顏語的手：“言沉是個好孩子，他欠染染那麼多，還沒還完，老天爺不會收。”
明顯安慰人的話，顏語苦笑：“都寄望於老天爺了，還讓我放心。”
慕中傑沉沉嘆氣：“你知道，我不太會安慰人。”
幾十年了……
嘴巴笨的毛病啊，還是沒長進。
“胡醫生一會兒過來。”慕中傑不充了一句。
“嗯。”顏語微微抿脣，像剛剛慕中傑一樣，反過來拍了拍他的手，低聲說道：“需要我的話，隨時來找我。我住在顏家，離你那兒不算遠。”
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已經說開了，兩個人雖然不能再回到從前的模樣，到底是不會再針鋒相對了。
“你跟他還吵呢？這麼大年紀了，事情也過去很多年了，還這麼不依不饒的。”慕中傑頗有些無奈：“他真是把你寵壞了。”
這話說起來容易，可怎麼原諒？
慕中傑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說道：“離婚，等於承認自己當初是個傻子；和好，等於以後裝傻子。都是傻，他對你挺好的，做錯事也是爲了你……更何況你們還有錦恆，沒必要他較真。”
“慕中傑，你安慰人的方式特別討厭。”顏語氣得咬牙切齒。
三歲看小七歲看老，老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慕中傑從小說話就是這麼招人煩！
……
自從慕言沉住院，夜汐染幾乎就沒有回過家。
按照慕言沉的建議，她將兩個孩子送回了比較安全的秦山別墅。
誠誠已經習慣了這種來回折騰的生活，回到家就去自己的房間看書了。
戀戀太小，已經忘記曾經在這裏住過了，哭鬧不停。
一家人哄了好久，她還是抽抽搭搭的哭得沒完，無奈只能給夜汐染打電話。
慕言沉順勢讓司機接她回家了。
月份越來越大了，即便他讓人在病房裏放了比較舒服的牀，她還是休息不好。
回家至少可以舒服的睡一覺。
他也可以跟周南鈞商量下後續的事情。
他的目的還是沒變……
沒期待自己徹底會痊癒，至少能陪她把孩子生下來。
周南鈞從監控看到夜汐染離開醫院便去了醫生辦公室。
慕言沉雖然臉色不好看，精神頭還不錯，至少眼神跟以前一樣凌厲。
“人逢喜事精神爽？被新婚的喜悅衝昏了頭腦，都感覺不到身體不舒服了？”周南鈞揶揄。
慕言沉並不生氣，眉目疏淡的坐到沙發上：“不是說治療有新進展？說說看。”
說正經事，周南鈞的臉色恢復了嚴肅，拿起一個文件夾給他：“肝移植的方案……找到一例可以配型成功……”
“不是說不能用這個方式治療？”慕言沉下意識的蹙眉。
才幾天，棄用的方案忽然就有戲了？
怎麼都覺得像在開玩笑。
“馮天嬌目前在測試一個新藥，效果不錯。如果確認半個月能把你身體的毒素清理掉，可以嘗試。”周南鈞嘆氣：“但是這個藥物的副作用挺大的……”
“沒關係。”慕言沉語氣仍舊淡淡的，看不出悲喜：“我都可以。那人是誰？”
“……你們夫妻還真像，求生欲都沒了，還要關心救命恩人是誰。”
話雖這麼說，周南鈞還是忍不住心酸。
“我也想一直陪着染染和孩子……可如果真治不好就算了。以後遇到合適的，你替她把把關。”慕言沉的語氣始終沒有什麼波瀾。
周南鈞沒說話，心尖彷彿被刺了一下，疼得厲害。
曾經總覺得慕言沉這人太渣，對於夜汐染和孩子來說，他就是個災難，根本不懂愛和責任。
可是這幾個月下來，看他做了這麼多，越發明白了他的感情。
他其實一點都不比夜汐染愛得淺，只是不懂愛，也不會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