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聲音,如一顆石子投入湖心,將那張笑臉,並眼前的景象,如湖面一樣破碎成了千百道弧形的水紋。
鍾原頭痛地捏着鼻樑,多想和不學無術的摯友說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此話不是這麼個用法,奈何對方已經伸臂扳過他的肩頭,讓遠得幾乎只剩巴掌大小的兩騎從鍾原的視線中徹底消失,一邊推搡着他往兩人愛駒所在的方向前進,口中還在似長舌婦人一般喋喋不休。
“按我說啊,你那府上着實也太冷清了一些,還好我如今是兒女俱全,不然你我這般交情,別說京裏其他人,連我都快懷疑自己有問題了。”
“說實話,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一時沒有個合心意的,家裏也總得要個人打理打理,逢年過節,也不要老是找軍裏的軍師去將軍府,去替你給同僚好友準備年禮和節禮,丟人不丟人。”
“那啥,我有個妻妹,今年十四,正好待字閨中,你要是......”
“玉珠見過將軍。”
故作嫵媚的女音打斷了兩人前行的步伐,從陰影中走出一道婀娜的倩影,行走時搖曳太過的姿態,帶着一種令世間好女兒不恥的矯揉造作。
在摯友挪揄的目光中,鍾原看着那張明明一臉慘白卻尤不自知,此刻擺出一副羞澀含情,又滿懷敬仰神色的婢女。
對方福下身,卻又毫無規矩可言地微微擡頭,用楚楚可憐、滿含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露出彷彿在渴求垂憐的表情。
“你爲何還不回府?”
他的確喜歡嫵媚溫柔,會小意討好男人的女子,前提是對方要有自知之明,懂分寸纔行,而眼前這個女子顯然並沒有這兩個優點。
“玉珠擔心將軍。”
這就是謊話了。
鍾原自己就帶着一小支戰力不弱的士兵,尾隨而來的小國舅也帶着十數個護衛,更別提他們兩人本身就是於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惡鬼,幾十個大男人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和一個纖纖弱質的女流,若是這樣還要出什麼意外,連他都要看不起自己,何必用得着一個女子來替自己擔心,而且就算真有意外發生,她留在這裏,難道又能幫得上忙麼?
“此番,且要多謝你及時報信了。”
玉珠眼睛一亮,立刻羞答答地低下頭去,雙頰透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緋紅。
“將軍......”
沖天血柱代替了玉珠接下來的話,就聽得沉悶兩聲,重物接連倒地,夜色中本就黑沉的土地吸飽了從碗口大的腔子裏爭先恐後涌出來的鮮血,在月光下竟泛起幾分詭異的晶亮來。
“但是我生平最恨背主的小人。”
長劍一甩,沾着猩紅的銀鋒再次透亮,歸劍入鞘之聲響過後,鍾原纔再次提步向前。
看着好友毫不留情地辣手摧花,小國舅無奈地搖了搖頭,便無視地上將一雙美目睜得滾圓,彷彿難以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的頭顱和倒在另一側的屍身,朝鐘原追了上去。
“誒,我那妻妹,你還沒給個準呢,見是不見啊!”
......
後,史書有記,關於鍾原此人,實乃百年難得一遇之智將,一生大大小小數十場戰役,幾乎從未敗於人手,深得兩任皇帝恩寵,卻不知爲何終身未娶,甚至不曾有過妾侍通房,中年病重,榻前竟無一子半女可盡孝道。
因其和當朝皇后幼弟關係非比尋常,甚至出同室,寢同榻,一部分學者認爲其不娶正室,不納妾侍,實爲不喜女子,只好男子之緣故。
亦有野史錄,鍾原曾有過摯愛的女子,奈何不及迎娶,對方便暴病身亡,鍾將軍才因此終身未娶。
也有傳記雲,鍾原的確曾經有過一名服侍牀榻的婢女,也有意迎娶對方爲妻,奈何其水性楊花,竟與府中管事私奔,後被將軍親手斬於馬下,所以將軍從此便不再信任女子,只一味沉迷於秦樓楚館,再不付出真心。
然,年代久遠,史料毀損嚴重不可考,衆說紛紜,也皆系杜撰猜測,真相終似入海金針,後世人不復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