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一寧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媽媽是誰，啪啪兩下教訓他肉嘟嘟的屁股：“你喊誰呢？我姐纔是你媽媽，小穗遲早也是要和聶淵離婚的，你不能喊她媽媽。”
“略略略，我纔不管。”
後一步上線的聶崇之揮舞着透明翅膀降落在地上，無語地望着常一寧：“舅舅，你找喬阿姨有事嗎？”
“我……”常一寧把話吞回肚子裏，“小屁孩兒，我沒必要告訴你。”
他把聶新放在地上，兩個小孩兒貓性大，在遊戲裏選擇的是萌寵路線，獸形可以自由變回貓咪，充值後還可以得到一對翅膀，聶崇之的是透明蝴蝶翅膀，聶新的是天使羽毛翅膀，兩個孩子嘴上說着很娘，其實喜歡得不得了。
聶新哼了一聲，伸出背上的天使翅膀，扇動着飛到他面前，以偵探的目光凝視着他：“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喜歡喬阿姨，想撬我爸爸的牆角。我告訴你，喬阿姨和爸爸現在住在一起，你就是在遊戲裏找到她也沒用，她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常一寧聽到這話，反而笑了：“真有趣啊，聶淵渣成這樣，你們居然還相信他能留住喬麥，憑什麼？憑他桃花債多嗎？”
“我爸爸纔沒有！”聶新朝常一寧放了個火球，後者側身躲過，輕鬆笑着。忽然，他的眼神聚焦在虛空中的一個位置，然後笑容消失，表情變得急切起來，化爲青煙，下線消失了。
聶新叉着腰飛回弟弟身邊：“哼，莫名其妙。”
聶崇之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剛剛，他好像是在看消息框。”
幾天後，科大的某個階梯教室前，人潮涌動，一個教授歷史學的老師經過這兒，嘖嘖驚歎：“這是怎麼了？我任教十幾年，還沒見過哪門課有這陣勢。”
他的研究生助教笑眯眯地說：“呂老師，您平時不看論壇上的講座信息吧？今天101教室這樣火爆，是因爲那位著名的喬博士要來做講座，據說啊，早幾節課的老師都發現自己課上多了不少陌生面孔，哭笑不得呢。”
“哈哈哈，怪不得。”呂教授是個樂於接受新鮮事物的，他去掃了講座的直播間二維碼，樂呵呵地準備到時候線上接入。
離開教學樓時，他迎面碰上自己給本科學生開設的《史學理論與方法》課程上的一名女學生周和暖。他立刻放輕聲音，和藹地問：“和暖啊，你是來聽講座的嗎？”
周和暖仍然低着頭，語聲沉悶：“是的，呂老師。”
呂教授欣慰地點頭，像是怕驚擾她一般，讓開路，笑眯眯地說：“好啊，好啊，你快去吧。”
助教好奇地看過去：“呂老師，這位就是周和暖學妹嗎？”
“是啊，真沒想到，她對計算機技術也有興趣，不容易。”
周和暖是大一新生，也是江南省的文科狀元，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據說理科成績也不錯，但卻堅定地選擇了歷史系。
媒體對她進行過報道，當時還引起了轟動。因爲周和暖不但是在福利院長大的，而且還患有社交障礙，不少熱心教育事業的富商都給她捐過款。
進入學校後，老師們也都對她很關心。周和暖的成績一如既往地優異，只是讓大家頭疼的是，她還是不愛和人交流，每天的空閒時間都泡在圖書館，一本接一本地看書。
如今她願意出來幹別的事，呂教授認爲這足以讓他和同事們好好慶祝一番了。
喬麥被負責講座的學生助理帶到講座教室門口，眼前的盛況讓她果斷在心裏否決了接受教職的選擇。她當初會選擇讀理科，分明也是更喜歡單調的研究工作，面對人羣，尤其是不那麼熟悉的人羣，對她而言一點都不輕鬆。
“喬博士，您終於來了！”
“哇哇哇，媽媽，我見到真的喬博士啦！”
“快把直播開上，還有好多人在線上等待呢。”
喬迦護在她身邊，表情冷淡地隔開人羣，在場也有不少他的粉絲，見此情景更是激動。
教室裏擠擠攘攘，喬麥好不容易上到講臺，被圍到周圍一圈的腦袋驚了一跳。
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渴望的目光，就是場面驚悚了一點。
“咳咳，請大家先坐好。小迦，幫我把投影儀打開。”
學生助理焦頭爛額地上來維持秩序，投影儀打開後，線上和線下的觀衆爲之一振。
放映在屏幕上的PPT並不是什麼高深得外行無法理解的主題，而是實打實的技術和經驗分享。主題就是《大千》遊戲中AI化NPC的實現過程。
喬麥深吸一口氣，開始分享：“我今天要講的，不是什麼艱澀困難的算法，而是人類傳授機器智慧，讓他們變得更加智能的原理，在此之前，我先介紹爲《大千》世界作出卓越貢獻的，背後數以千計的數據集標註者們。”
“衆所周知，更龐大的數據可以帶來更精確的結果。在開發遊戲的過程中，我們先引入了目前市場上最全的計算機視覺、神經語言處理和語音識別等數十個領域的數據集，再通過招募兼職的方式，打造經典的性格數據集和日常語言數據集……”
PPT裏，一張張經過脫敏處理的數據庫信息表上，列有密密麻麻的人類性格和語言特徵，還有數據集處理的流程圖。
非計算機專業的學生看得興致勃勃，趣味盎然，計算機專業的學生則是一個個大有感悟，或奮筆疾書，或敲鍵盤，聚精會神。
在如此的氛圍中，有一個女孩兒顯得特別格格不入。她目光注視的不是妙語連珠的喬麥，而是坐在講臺邊昏昏欲睡的大男孩。
她每看幾秒，就要低下頭去做好久的心理建設，然後再擡起頭來，像是在偷嘗什麼平時看不到的美味珍饈。喬迦打了會兒瞌睡，醒過來時，敏銳的獸性直覺讓他注意到了那道專注的目光。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交匯，周和暖右手緊緊握住簽字筆，低頭的速度過快，額頭甚至在桌面上磕到，發出咚的一聲，驚到了旁邊認真聽講座的同學。
“對、對不起……”
“噢，沒關係。”
一直到講座結束，周和暖都沒敢再擡頭。
提問的學生過於熱情，以至於學生助理們必須要強制築起人牆，喬麥才能離開。
周和暖抱着一個文件袋，鼓起勇氣，衝到了人牆外面，伸長手臂把東西遞出去。可她性格實在太內向，並沒有引起喬麥和喬迦的注意力，反倒被激動的學生一擠，跌倒在地。
人羣中不知有誰喊了起來：“啊，這裏有同學流血了！”
好歹是頂級大學的學生，在真的發生意外時，大家都自覺地停下動作，周和暖身邊的人七手八腳地扶起她。
喬麥穿過人羣，滿面愧疚地捧起她的手查看：“啊，真的被踩刮出好大一條傷口，快，同學們，這裏有醫療箱嗎？先緊急處理一下，然後我們去醫院，小迦把車開過來。”
有熱心學生去教學樓的管理處借來醫療箱，喬麥熟練地幫周和暖消毒包紮，同時漸漸注意到不對勁。
這個學生從頭到尾沒有喊過一聲痛，也沒有說出過一個字。
喬麥把態度放得更爲溫和，沒有特地去問她的名字，扶着女生站起來：“我們走吧。”
“我、我的……”女生的聲音低得好像蚊子在嗡嗡，喬麥湊近一些，通過她搜尋的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要找東西嗎？”
女孩兒咬脣點了點頭。
蕎麥環視四周：“大家有沒有撿到什麼東西？辛苦看一下腳邊。”
學生們熱情地幫忙，很快就個傳個地遞過來一個灰撲撲的文件袋。
女生漲紅着臉把文件袋抱到懷裏，結結巴巴地說了聲“謝謝”。
喬麥朝學生們揮揮手：“謝謝大家的幫助，再見！”
“喬博士再見！”
“下次還要再來講座啊！”
“嗚嗚嗚嗚喬博士能不能在科大開課……”
因爲有剛纔的意外，同學們儘管很不捨，卻沒有再追逐和推搡。喬麥順利坐上車，看見負責駕駛的喬迦已經把去最近醫院的路線調好了。
女生從坐進車內開始就一直低着頭，喬麥見她嘴脣蠕動，嗓音艱澀地吐出字句：“不、不用……醫院……”
“這怎麼行？雖說外傷是處理包紮了，不過還得確認有沒有傷到骨頭。你放心，待會兒我們把你送回學校。”
女生又顫巍巍地說了句“謝謝”，聽上去已經有些不堪重負了。
喬麥給劉姨打電話，告訴她事情經過，表示晚上不回去喫晚飯。
劉姨說：“好的，就是……聶先生他，問你們在哪一家醫院？”
直到在醫院掛號時，喬麥才從女生拿出的校園卡上看到，她名叫周和暖，是一名歷史系大一學生。
“誒，歷史系啊！”喬麥如獲至寶，雙眼亮晶晶地望着她，“我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就很喜歡旁聽歷史系的課，但總是被你們系的呂教授說沒悟性，隨上去的作業全是不留情的批語。”
想到這兒，她重重地嘆息了一聲：“歷史學真有趣啊，說起來，我想做遊戲和歷史、考古的文化聯動，用VR和AR技術復原分析——”
說到這兒，她的話語戛然而止。想這麼多也沒用了，《大千》這款遊戲，已經輪不到她指手畫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