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好對那隻棲息在樹上的鳥祈求道:“求求你,帶我們過河吧。”
南舟有預感。
這次的情節,會不大一樣。
果然,那隻小鳥往前蹦了兩下。
她張開鵝黃色的鳥喙,竟發出了一個少女的聲音:“你們要過河嗎?”
……這很童話。
小鳥垂下黑豆似的眼睛:“這就是你們的心願嗎。”
妹妹大喜過望,搶先答道:“是!!我們要回家!我們要爸爸!”
小鳥靜靜站在枝頭,望着兄妹兩人:“你們的心願,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一句話,讓南舟凝起了眉心。
是的。
從一開始,身爲NPC的兄妹就沒有告知他們,他們究竟要完成什麼任務。
這看起來就像是任務的一部分,要求他們在探索中去找尋任務本身。
起先,南舟認爲,他們需要去找到門。
現在,小鳥的話提醒了他。
他們走過的每一條時間線裏,兄妹兩人都有不同的心願,也付出了不同的代價。
在糖果屋裏,兄妹嫺熟地搭夥撒謊,想要喫掉他們。
代價是犧牲掉他們本來擁有的良善和純真。
在小木屋裏,兄妹兩個飢餓萬分,唯一的心願就是不再遭受飢餓的折磨。
代價是父親的性命。
現在,在大澤前,他們兩個想要回家見到爸爸。
隨着時間層的不斷更迭,他們的心願在不斷變化。
這看似毫無規律的變化,意味着什麼?
那麼,爲了回家,他們付出的代價又是什麼?
一心歸家的兄妹兩個,現在顯然不能理解小鳥背後的深層話意。
哥哥抓住了妹妹的手,大聲道:“你想要什麼,我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帶我們回到爸爸身邊。”
小鳥的黑豆豆眼審視着他們:“你們有什麼報酬可以給我的嗎?”
妹妹忙不迭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女巫的銀手鐲,捧到了小鳥面前。
鳥卻尖起了嗓音:“我討厭這些!我不要這些!”
它走到了枝頭,沉吟片刻,提出了交換條件:“你們只要答應我,回家之後,要送給我半塊麪包。我在收集麪包。”
哥哥擰起了眉頭,問出了南舟想要問的話:“可是,有一座糖果屋就在附近。你爲什麼不去那裏找麪包呢。”
小鳥用婉轉的聲音,吐出一句細思之下、讓人毛骨悚然的話來。
“那根本不是麪包。”
此刻的兄妹兩人還無法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意義,一口答應。
得到許諾後,小鳥伸展開了自己的翅膀。
它本來正常收歸在身體兩側的小小翅膀甫一張開,竟是遮天蔽日之勢。
雜色呢絨一樣的羽毛,十數米長的翅膀,層層疊疊地撲展開來,像是一大片劣質的飛毯。
在翅膀上,哥哥還牢牢握住了妹妹的手。
他們奔赴了自己的家,也欣喜地奔赴了那場弒父的血宴。
巨翅的小鳥騰空而起,越過惡臭的沼澤,向遠方振翅而去。
它的翅膀上,落下了一片羽毛。
羽毛飄飄蕩蕩,落在了距離沼澤岸邊不遠的淤泥之上。
大概是因爲吸飽了骯髒的水和沉重的泥巴,羽毛的表面竟然漸漸浮現出門把手的花紋和輪廓來。
——它形成了一扇開在淤泥裏的門。
只是這門有效的時間過短了,
當羽毛即將無聲無息地沉底時,一隻手猛地探過去,果斷將門把手下壓。
打開這扇門的瞬間,時移物易。
等他們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再次身處森林的中心。
這回是三岔路口。
通向小木屋的道路再次被打開了。
而遠方再度傳來了人的腳步聲。
是滿面愁苦的樵夫正揹着兄妹兩個,準備帶到森林中遺棄。
兄妹兩個已經經歷過一次拋棄,彷彿也已經知曉即將降臨在他們身上的命運。
哥哥牢牢抓緊了泫然欲泣的妹妹的手,另一隻手伸進背囊裏,努力搓碎帶來的麪包,讓細屑落在路面上,好形成一條歸家的路。
南舟和江舫閃身隱於叢林間。
望着父、子、女三人壓抑的背影,還有落在他們身後、吸引了鳥兒啄食的麪包屑,南舟知道,這對兄妹即將迎來他們最後的命運。
而江舫卻感興趣地挑起了眉。
……《糖果屋》的故事裏,兩個孩子和女巫的對抗,明明該是重頭戲的。
他們已經跳躍到了第四條時間線,卻從來沒能見過女巫,只看到了女巫被煮爛的骨頭。
他們見到的主要角色,也就是兄妹兩人和他們的父親。
這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呢?
飢餓再度無聲無息地侵蝕上來,洶涌如潮,撕咬着他們空蕩蕩的胃囊。
南舟卻沒有急於進食。
他輕聲說:“我好像明白了,這個副本里,爲什麼我們這麼餓。”
江舫回過頭來:“不是因爲兄妹兩個的影響嗎?”
南舟若有所思地搖頭,問江舫道:“你聽過另一個和飢餓相關的童話嗎。”
“我從很久之前就不看虛擬故事了。以前聽到過的,也忘得差不多了。”江舫聳聳肩,“除了你的故事。”
南舟好奇:“爲什麼?”
“因爲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江舫說,“但我有的時候,會希望你是真的。”
這對以前的江舫來說,已經是他理智世界中難得的異想天開了。
南舟想了想,覺得這是好話,就輕輕捏捏他的手,表示高興。
他拉着江舫的手,擺出南老師的態度,認真問江同學道:“那你知道英格爾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