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上街親自走了一遭,三人才發現他們的落腳地點大得離譜。
他們轉過的那一片街道,不過是冰山的一角。
李銀航拿着昨夜學長給他們的本區地圖。
出於保命的剛需,李銀航的筆記做得比南舟還詳細。
她小心翼翼地避過那些高危人員的居住地。
儘管她知道南舟和江舫實力都很強,他們的接引人也提前給他們打上了預防針,告知他們這裏是張三快樂營,就算相殺也只是“最好的安排”,充滿了宿命的味道,但能不觸黴頭,還是繞着點走好。
但即使,手持地圖,她走得仍然心裏沒底,生怕從哪個犄角旮旯突然跳出一個人,攮她一刀,轉身就跑。
她只好靠碎碎念來緩解內心的恐懼“這個小鎮的主人收集這些人,究竟是有什麼用處”
“他好像也沒有打算好好保護他們。萬一他們跑了怎麼辦呢”
“萬一互相殘殺,我們要躲到哪裏去呢”
江舫含着微微的笑意抱臂而行,沉默不語,只在心裏作答
這麼設計,實際上有兩個作用。
第一,如果要解開南舟的迷魂降,一定需要相應的術法,用以解蠱。
可以說,他一開始就爲自己埋下了解蠱的藥。
他有把握,自己一定會被分到強攻擊性患者聚居地來。
因爲在一開始,他就爲失憶的自己埋下了一個必踩的觸發點。
他專程爲自己設計了和那個藝術品狂熱犯的獨處空間。
他把自己毫不留情地推向了一個“必須奪槍殺人”的局面。
這就基本註定了他將來的分配方向。
他同樣有把握,在遇到南舟後,那個失憶的自己,會因爲南舟這張和自己童年的夢想朋友過於肖似的面容,設法把他拐到自己身邊。
能否拐到李銀航,江舫原本的把握不算很大。
但按照她的個性,八成是會跟上他們的。
至於唐宋和元明清兩個人,是跟着他們前往強攻擊性患者的聚居區,還是去別的地方暫避鋒芒,都無所謂。
反正到了聚居區,不管這兩人在不在,他們一定會去打聽這些精神病患者的居住地。
這是最起碼的安全防範意識。
引導人自然會盡到起碼的職責,爲他們一份詳實的地圖,並在地圖上爲他們一一標註這些人的居住地點。
這是因爲,江舫在選擇高攻擊性患者的引導人時,特意選擇了大學冰球隊裏那名極負責任的隊長。
在江舫起草這片聚居區的地圖時,特地將上百種病症都綜合起來,讓整片居住區只有一個豪華賓館能適合他們三人居住。
引導人手頭只有這麼一個選擇。
所以,他也一定會將他們引導到這裏來。
在他們入住這個賓館時,該聚居區的平面圖上,200多個點將彼此聯結,形成一個真正完整的解蠱圖紋。
當缺失的一筆添上,江舫身爲降頭核心的記憶便會全面復甦。
所以,這兩百名“患者”之所以會在這裏,是他需要能形成圖案的錨點。
這些人存在的第二個理由,自然是用來保護他們的。
就算“亞當”想要魚死網破,利用道具優勢來進行強殺,這些實際上完全聽命於自己這個“小鎮主人”的虛擬病患,也會前赴後繼,成爲他們的屏障和堡壘。
這次,在嘗試去構建一個完整副本時,江舫有了不少心得。
關於萬有引力本身,他也有了諸多想法,只待日後驗證。
這並不急於一時。
想到這裏,江舫偏頭看向南舟。
其實,江舫在這個小鎮裏的自由度很高。
尤其是在他恢復記憶後。
他甚至可以爲南舟在這個夏天下上一場雪。
不過,這太過違反自然規律。
自己昨夜剛和他提過下雪,今天就落雪,或許會引起南舟對自己的懷疑。
這就不好了。
他希望南舟愛他。如果暫時做不到,僅僅是不討厭,也可以。
南舟左右看了一番,平靜地提出了問題“都是平房。”
這句話倒是啓發了腦中一團糨糊的李銀航。
“真的誒。”李銀航沉思,“外面的世界不像這樣,建築不會這麼整齊,最高也不超過三層樓。”
南舟就近沿着一條被陽光曬得發燙的鋁製消防梯,一路攀爬到屋頂。
極目遠眺,他望見的都是不超過三層的建築,隱沒於層層綠意間,整齊得令人毛骨悚然。
江舫用手背爲自己遮陽,眯眼看向他家爬上房頂的貓“哪裏奇怪”
“這個小鎮像是被提前設計好的。”南舟直言不諱,“好像是有人刻意要把我們帶到這個世界來。”
話音剛落,身處高位的他,看到不遠處的街角里騰起一片煙霧。
走了這麼久,他們連一個人影都沒看見。
現在突然出現了人煙,南舟想去看看。
南舟走到消防梯邊,猶豫了一番是否要走正路,但還是沒能經得起一條長扶手的誘惑,跨坐其上,從扶手一路滑下,旋即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言不發地向煙霧升起處走去。
李銀航頗覺莫名其妙,乖乖地一路追去。
江舫被南舟那點隱藏在清冷外表下的孩子氣可愛到了,含着一點了然的笑意,優哉遊哉地跟在最後面。
當和南舟一起轉過街角時,她看到有人低着頭在街邊燒着什麼東西。
李銀航現在一瞧見活人,就覺得後脊背發涼,比見鬼還悚然。
她剛上去扯住了南舟的風衣尾巴、打算提醒他溜着牆根走,一張被火光映襯得神采飛揚的友好面孔便轉了過來。
那人在火光中禮貌地和他們打招呼“你們好。”
他的目光是直勾勾鎖在李銀航身上的,因此李銀航不得不倉促地給出迴應“你,你好。忙着呢”
那人還挺斯文“沒錯。”
李銀航把腳底抹足了油,就等着他這句話“那您先忙着。我們走了。”
“哎。”那人和氣至極地站起身來,“你們,是新來的嗎”
他身上帶着一點弱質的文氣,彷彿在他腳邊滾滾冒出黑煙的兩小團焦炭與他無干。
從姿勢和輪廓而言,被他燒死的,是一對正在的小鼠。
江舫記得他的臉。
這張臉源於江舫讀過的報紙,一個犯下十幾起縱火罪的殺人犯。
他犯案的理由,是他憎恨一切異性戀。
說他是神經病,也不算冤屈了他。
此刻,這個狂人望着正拉住南舟衣服邊角的李銀航,嘴角木偶一樣的笑紋越擴越大“你們,是戀人嗎”
南舟對危險向來是高度敏感的。
他看出此人眼神有異,是個十足的危險人物。
經過簡單的思量後,南舟決定還是動刀子。
在情勢不明朗前,還是謹慎一些,不要隨意殺死他的好。
捅刀子,他保不齊還能活;如果擰脖子,他就死定了。
他將手探向了背後。
那裏是江舫爲他準備好的餐刀。
把他設計在這裏,江舫自然也是有一番考量的。
在李銀航回答、南舟拔刀前,江舫快步向前,大大方方地攬住了南舟的腰,也自然攔住了他已經握住餐刀柄的手。
南舟被風衣攏在當間的腰細而柔韌,僅用一條手臂便能丈量得清清楚楚。
南舟被抱得一愣,低頭望向他合住自己腰的手指,又擡眼望向江舫的側臉,頗爲不解。
江舫笑語溫存“這位是我的愛人。搬到這裏以後,可能要多打擾您了。”
男人神色一弛,高高提起的嘴角放下了一些,人也顯得正常了不少。
他回頭指向不遠處的一間小樓“喏,我家就住在那裏,你們以後要多來玩啊。”
江舫握住了他遞來的溼冷手心,面不改色地搖了搖“一定。”
南舟目不轉睛地看着江舫。
他和人交遊起來,和和氣氣,但總是隔着三分,那種把尺度拿捏得分毫不差、遊刃有餘的樣子
南舟在心裏尋找着各種各樣的形容詞。
最終,居然定格在了一個他還不能很理解其意義的書面詞彙上。
性感。
當遠離那場危機後,江舫才鬆開了抱攬住南舟的手臂。
“剛纔那人看起來不大正常。”江舫柔聲細語地解釋,“不好意思,冒犯你了。你會覺得不舒服嗎”
南舟又糊塗了。
昨夜,江舫在牀上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成分明明要比現在更冒犯。
但看他現在彬彬有禮的樣子,彷彿昨晚的一切並沒有發生,又彷彿
他想要和自己玩某種有趣的心理遊戲。
南舟的全副身心被江舫捉摸不透的舉動吸引去了半副,不大走心地回答道“不冒犯。不覺得。”
旁觀了一切的李銀航“”
她真的懷疑自己遇到了綠茶。
而且她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