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莽大地，除了呼嘯風聲、野獸嘶吼，再沒有丁點兒動靜。
也只有這個時候，人才會恍惚明白，這個世界，終究是野獸的世界。
人，不過佔據其中零星碎末罷了。
“恩……”
一聲輕吟，閔月身子微微一動，旋即緩緩睜眼。
她修的是祈天法術，自有神光內含，雙眼微睜，在這漆黑的夜晚，便如同兩點星光乍放，璀璨清澈。
唐寧見她竟意外轉醒，心中大喜過望，忙伸手將她摟入臂彎，問道：“感覺怎樣？”
閔月夜能視物，見到唐寧近在咫尺的臉頰，不由微微一怔，抿了抿嘴，聲音虛弱道：“心口有些疼痛，不過不打緊。噬日蠱毒雖然猛烈，卻不至於很快要人性命。”
側頭瞧見躺在旁邊的鐘芝雅，忙問道：“鍾姐姐這是怎麼了？她體內噬日蠱毒也發作了麼？”
唐寧點頭，苦笑道：“是，爲了救你，她過度耗費真元，噬日蠱毒也發作啦。”
閔月勉力探手搭在鍾芝雅手臂，默了半晌，才黯然道：“只怕鍾姐姐的蠱毒比我還深，她修的是大真觀術，體質本就適合蟲蠱孕養，若是尋常時候，這體質可提高對蠱蟲的親和，馭使蠱蟲往往事半功倍，可現下她真氣全散，這蠱毒在她體內便可橫行無忌啦。”
唐寧聽着，心中微微一沉，問道：“不知這樣，你們二人還能支撐多久？”
閔月道：“我倒不打緊，只要以祈天真靈真氣緩緩壓制，終究可拖延許多時日，可鍾姐姐……她若能轉醒，或可支撐兩月有餘，若不能轉醒，只怕……撐不過半月功夫。”
唐寧低頭，只能以絕佳眼力瞧出鍾芝雅雪白的臉上竟已微微泛起些淡紫痕跡，顯然閔月所說，已經算較好的預期了。
唐寧看向前方，聲音微沉道：“這麼說來，半月、甚至更短的時間內就必須趕到湯水城。”
“湯水城？”閔月道。
唐寧點頭：“是，我們正是去湯水城，去找醫仙，或許他有解決之法。”
閔月秀眉微簇：“湯水城在中州丘山左近……可我聽聞，唐公子你在中州有許多敵人，何況是重回丘山……”
唐寧擡頭沒好氣的瞧了眼邢清清，邢清清冷哼一聲，俏臉微紅。
唐寧哈哈笑道：“無妨，從東皇山下來的那一刻起，想要殺我的人就數不勝數，若是冒些險阻就能治好你們，那我以後不就多了兩個天下一等一的助力麼？怎麼算都是賺呢。”
閔月常年清澈的眸子，這一刻仿若蕩起些波紋，默了良久，才輕輕“嗯”了一聲，躺在唐寧臂彎，片刻竟又沉沉睡了過去。
眼見唐寧神色溫柔的將鍾芝雅、閔月兩人往懷裏緊了緊，又從乾坤囊中掏出一張毛毯將三人齊齊蓋住，也不知爲甚，邢清清心中那股落寞的感覺更強烈幾分，只能藉着迎面吹來的寒風，才稍稍減緩。
過了良久，才聽她冷淡道：“雖然以落神針的速度，半月功夫到湯水城倒也勉強能夠，可中州如今亂得厲害，誰也不知道中途會不會遇到什麼事故。
唐寧默了半晌，道：“你只需半月功夫趕到即可，其他事情，我自有計較。”
邢清清也不答話，只馭使落神針更加風馳電掣。
一路西行，東方魚肚漸白，一輪彎彎火球燦然躍起，千山萬壑都仿若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前面就是岐山啦，岐山高聳，其他地方都是荒林，唯有岐山關一道適合通行。”邢清清開口道，“然則岐山關如今正值大戰，左右不得互通，你有何想法？”
“荒林”二字唐寧是知曉的，中原之地雖然人口算得稠密，可許多地方因爲地勢險惡、仍是不曾開發的荒原林地，謂之“荒林”。
“荒林”所在，其中多有兇獸猛禽乃至妖魔精靈，其中強大者不計其數，便是人族仙級高手，也不敢隨意深入其中。
而南疆“岐山”，更足以排入中原之地“荒林”前三，修行者雖可御空而行、然終究受諸多限制，無法無限拔高，若在空域遭遇荒林高階兇禽，譬如之前見過的金鵬一類，那便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絕絕對對的十死無生。
唐寧疑惑道：“交戰？岐山乃是中州與南疆交接處，可如今中州自己亂成一團，南疆也不會蠢到對中州出兵、自尋死路。這交戰從何而來？”
邢清清抿了抿嘴，嗤笑道：“太子來了南疆，有了美人環繞，倒是當真對外面的事情毫不在意。”
唐寧只默默瞧着她，也不回話。
邢清清覺得無趣，淡淡解釋道：“如今中州三子交戰，已是三足穩固的局面，一時間誰也奈何不得誰，都不敢輕易出手。二皇子軒轅承明轄域靠近南疆，想來是剛好尋到南疆內亂的機會，這纔出兵想要拓展疆域、更宣揚威名。所謂不能得內，則向外取。倒是聰明。”
唐寧冷笑道：“大荒之大，多的是蠻荒野地可以開闢，作爲人族，不思從異族禽獸手中奪取土地，卻來攻伐同族，愚蠢至極，談何聰明。”
說完，見邢清清一臉詫異古怪的瞧着自己，唐寧沒好氣道：“怎麼？我說錯了？”
邢清清搖頭：“不，只是這道理，我長這麼大，倒還是第一次聽聞。我只是在想，這麼簡單的道理，爲什麼其他人都不曾說過……”
唐寧見她認真的模樣，一時無語。
半晌，纔開口道：“如今我這兩位姐姐都身染蠱毒，無法出手，若是冒險從岐山荒林過，風險終究太大，不如前往岐山關，看看能不能混跡過去。公主覺得如何？”
邢清清見他喚自己“公主”，沒好氣道：“趕時間救人的是你，你要如何便如何，何必問我。”
說着，手中印決微轉，落神針登時轉向，朝西北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