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那都是古老的傳說,我從沒把他們當真。
既是現在小傀說了,我也不相信有什麼真龍存在。
從包裏拿出一張天清地明靈符,看到玄誠子給的火鈴印時,順手在上面蓋了一下。
之後一邊把符祭出去,一邊開始念清心咒。
一遍清心咒完,眼前灰濛濛的天就露出了全貌。
若大的槐樹林裏,錯落雜亂地立滿墓碑,每塊墓碑後面,是一個土堆的墳頭。
風旋卷着墳頭上的土,拔地而起幾尺高。
我身邊的司機癱成紙片,已經完全沒了活氣,死氣也沒法有。
小傀眼睛瞪直,緊緊盯着車前,“哥,你發現不對了嗎?”
“到處都不對,你指的是哪兒?”我問。
他的臉往前朝着,“那兒,你沒發現嗎?好像有什麼氣在往外面冒……”
順着他的目光瞄了一眼,確實有一股氣,從地底下往上冒。
不過我更關注我們身下。
我們坐了幾圈的車,此時正在一點點扁下去,我就朝前蔑了一眼,身子就突然矮了下去。
我一個彈身站起,並且迅速轉身。
看到原先的車已經沒有了,腳下只留下一撮兒紙灰,被風一卷,飛了個乾淨。
小傀也不顧看煙了,回頭看我:“哥,咋回事呀?車呢?”
“被風吹走了。”
我甩起包往冒煙的地方走。
他愣了一下,也馬上跟過來:“哥,你應該聽那黃老邪的話,不來古城就好了。”
我眼睛盯着前面,問他:“你覺得我們不來古城就沒事?”
“那可不咋滴,黃老邪不都說了嗎?”
“你不是很煩他,怎麼突然這麼信他的話?”
小傀噎了一下,半天沒吭聲。
我腳步算快的了,一路從墳頭上跳過去,往煙起的地方趕。
可奇怪的是,明明看着沒多遠的煙,我們連走帶跑,走了半個小時,身上的汗都出了一層,不但沒出墳地,離那股煙也仍有一段距離。
小傀又發起他廉價的善心,“哥,要不歇會兒吧,反正咱們也出不去了,而且……現在也快天黑了。”
時間確實不早了,幾乎是眨眼之間,太陽已經西偏到只剩半個。
我在一個墳邊上找了塊石頭坐下,一邊歇氣,一邊跟小傀說:“這一趟應該是別人挖好的坑,我走哪兒都能遇到這事。”
他努力做出一臉驚訝的樣子:“不是吧?這不是你叔讓你來的嗎?他會坑你?”
我沒說話,眼睛往前看。
小傀靠過來,小心瞧着我的臉色問:“哥,你咋了?”
“我餓了。”我說。
我們是上午到的古城,爲了趕時間,飯都沒喫,這會兒已經到了晚上,確實餓了。
他往四周看看,十分爲難:“這裏除了墳包,也沒喫的呀!”
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老太太,胳膊上挎着一個竹藍子,趟過墳堆,顫威威往我們這裏走。
小傀聳我一下:“哥,是不是給你送喫的來了?”
我忍不住想笑。
這種地方,她敢送我也不敢喫呀。
況且老太太一身舊藍布棉衣,頭上挽着古時的髮髻,黑絨布的抹額上,墜着玉片銀飾。
我坐着沒動,小傀卻往後飄了一點,躲過她。
我斜蔑他一眼:“你怎麼回事,以前不是還吸靈的嗎?現在怎麼隨便看到一個,你都躲?”
他“吱唔”一聲,並未解釋。
老太太看上去很慢,眨眼卻已經到了跟前。
朝我一躬身,就笑了起來。
臉上褶子疊着褶子,露出的牙齒格外白,跟眼珠一個顏色。
我沒動,仔細盯着她的牙齒看。
她立馬收住笑,把牙齒包了回去。
之後掀開竹藍上的蓋布,往我面前一放:“剛聽到小公子說餓了,老身這就給你送來些喫的。”
籃子裏放着熱饅頭,一盤渾素相搭的菜,旁邊還有一壺酒。
我伸手把酒壺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底部,又摸了摸瓷的質感:“這壺不錯,埋在地下得有百年了吧?”
她又笑。
意識到牙露出來,趕緊又包住,樣子有些滑稽。
我把壺放回去,扳着指頭跟她算:“百年前,應該已經有鑲牙的了,你不用掩,挺好的。”
這下她開心了,用衣袖在我身邊一浮,就也坐了下來。
還把籃子往前拱拱:“小公子說話真好聽,你不喫點?”
我搖頭。
她也不介意,望着我們面前一大片的墳地,指點江山似地跟我介紹:“這一片我守了很多年,你看那兒,就那兩個塌下去的……我跟你說,裏面可是有好東西的;還有那邊,裏面睡的是我們這一帶最有錢的老爺了。”
我往旁邊挪挪,側身問她:“你看着我像刨墳的?”
她臉上的笑頓時僵住。
我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土,再問她:“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虛,她嘴都瓢了:“就……送飯,送飯的。”
她把籃子拎過來,看着裏面已經成土塊的飯食,自己都有些尷尬地趕緊蓋回去。
我歇夠了,不想跟她廢話:“誰讓你來的?”
她僵硬地動動嘴:“我守這一塊的,你餓了,我給你送點喫的,這是地主之誼。”
我點頭,瞟了眼小傀,繼續往冒煙的地方走。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暮色把整個墳地籠的更加幽森詭異。
我沒回頭,小傀跟我報告:“哥,她走了,還瞪你一眼。”
“我怕她瞪嗎?”
他趕緊搖頭:“你不怕,可是你剛纔手往包裏摸什麼?”
我沒憋住,笑出了聲:“她剛纔想動手,拿籃子的時候指甲都長出來了。”
小傀點頭:“你手裏的符也正好給她看見,你們這算打了一回合?”
“不算,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話沒說完,就覺腳下地一抖,我身子跟着晃了一下,藉着之前的力,直接往上跳去,躲開原先站的地方。
在我跳起的位置,地面蹋陷下去,露出一個半人深的大洞。
從洞口可以看到裏面的紅漆棺木。
棺木的旁邊放着一個竹籃,撩開的蓋佈下,有酒壺,有菜盤,不過裏面的東西早就不能看了。
一條通體斑斕,頭頂鮮紅的蛇,從棺木下游了出來,昂頭吐信子往我身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