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平二年冬,我向皇帝裴硯獻上蕭家通敵的罪證,親手將我的前未婚夫蕭卓安送入大牢。

    裴硯登基不足兩年,朝堂不穩,而蕭家向來跋扈,如今我爲他除去蕭家,裴硯心中自是快意至極,竟要親自宣見封賞我。

    第一次踏上勤政殿時,我腿抖得厲害,頭也不敢擡便撲通一聲撲倒在地,高呼道:“民女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喊得慷慨激昂,語氣裏是恰到好處的謙卑恭敬,卻聽得旁邊的大臣噗嗤一笑。

    我正疑惑呢,只見旁邊帶我而來的太監狠踢我一腳。我忙微擡了頭,只見前方並非龍椅,而是侍立在旁的太監,此時正被我嚇得撲倒在地。

    我訕訕一笑,瞄了一眼龍椅,又深深叩拜在地:“民女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上靜默許久,我的膝蓋開始隱隱作痛時,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平身。”

    我自然是不敢起身的,只能直起身,依然跪在那裏。

    良久,裴硯出聲道:“你立了大功,此番想要些什麼?”

    我微擡了頭往上看,只看到一雙黑而沉的眸子,讓我心頭一窒,又連忙低下頭。

    我想了又想,仍是大着膽子,小心翼翼斟酌着開口:“民女想要,陛下便賞嗎?”

    裴硯一愣,旁邊的武官卻已不耐煩起來:“你這姑娘怎的如此扭捏,陛下坐擁萬里江山,有何不能賞你的?”

    我一想,也的確是如此,便繞了繞帕子,微垂了頭:“回陛下,”我顫着聲音,想到要說的話,臉一瞬間也紅的厲害:“民女愛慕陛下已久,陛下便賞民女入宮伺候您,可好?”

    此言一出,殿內譁然,誰也想不到我竟如此大膽,一時間都對我指指點點起來。

    剛剛出口的武官一張臉憋得通紅,食指顫着指向我,“你你你”了半天,一撩衣袍跪地道:“陛下恕罪!”

    我明白是我癡心妄想,只不過是蕭府的一個婢女,身份卑賤,自然配不上裴硯。

    我想着,覷了他的臉色,發現他那不苟言笑的臉此時更加陰沉了,心下不安起來。

    我連忙解釋起來:“陛下,民女自知身份卑賤,不敢奢求名分,便是做一個宮女,只要能留在陛下身邊就好。”

    我微仰了頭,雙頰通紅,眼中是恰到好處的傾慕,看裴硯面無表情,我藏在袖中的手又狠狠掐上我的大腿,眼淚一下子就充滿了我的眼眶子,遠處的裴硯也變得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我再一次叩拜,以頭觸地,趁機抹了一把流的過多的眼淚:“民女實在傾慕陛下,望陛下成全。”

    殿中如炸了鍋一般,朝臣們三三兩兩討論起來,許久,我才聽到裴硯出聲,殿中立時安靜下來。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願。”

    2

    我如願以償留在了宮中,裴硯估摸着不大喜歡我,只封了我一個末等淑女,將我遠遠打發到了宮中最偏僻的地方。

    按理說他是皇帝,他不喜歡我,我理應遠遠躲開纔是,可我如此愛慕陛下,爲了他寧願留在宮中,又怎會被這麼一點挫折打敗?

    第二日,未到飯點,我便精心打扮一番,邁着悠閒的步子往昭陽殿而去。

    當然,肯定是被攔在了殿外,裴硯不願意見我。

    我深知追求一個人也不能過於死纏爛打,天長日久方是良策,便取下腰間的香囊道:“既如此,煩勞公公將荷包轉交於陛下,讓陛下知道,朝雲一直念着陛下。”

    張公公面色猶豫,我抿緊了雙脣,極力讓表情真摯起來:“陛下批久了摺子,定是不舒服的,這荷包中便裝了舒緩的香料,若公公不放心,大可找太醫一驗。”

    張公公這才點了點頭道:“淑女的話,奴才會轉達殿下。”

    我臉上有了笑意,無妨無妨,來日方長,追男人嘛,從留下定情信物開始。

    此後一月,我日日都來昭陽殿溜達一圈,留下我帶來的玉墜、手帕、劍穗,亦或是御膳房送來的果子,點心。

    自然,裴硯從來不見我。

    我去的頻繁了,這事沒多久就在後宮傳開了,我也大大出了名,就連太后都知道了我這號人。

    原本宮中多了個淑女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我前腳獻上了蕭家的罪證,後腳便對皇帝情根深種,太后自然疑心我圖謀不軌。

    於是,到了十五那日,容妃便帶着我去慈寧宮見太后她老人家。

    沒錯,裴硯才登基時日尚短,後宮妃子少得可憐,只一個容妃和我。我本想和容妃娘娘搞好關係的,可容妃並不待見我。

    原因很簡單,她是蕭卓安的姐姐。

    她帶我去見太后那日,正好是個下雨天。妃位以上的娘娘纔有步輦坐,我自然不配,只得亦步亦趨跟在容妃的步輦後面。雖有宮人撐着傘,可到了慈寧宮,我的衣裙還是溼漉漉的,貼在身上,難受的緊。

    太后對容妃不甚熱絡,對我更是沒個好臉,只冷冷問我:“叫什麼名字?”說完又用毫無溫度的鳳眸瞥了我一眼:“怎的就對皇帝一見鍾情了?”

    “回太后娘娘,朝雲雖未見過陛下,可百姓人人稱頌陛下,聽得多了,臣妾自然心生仰慕。”我垂頭,聲音微微顫抖。

    太后冷哼一聲,顯然不信,只見她搭着嬤嬤的手起了身,居高臨下看向我:“哀家看你倒是頗有些眼熟。”

    我心頭一窒,大氣不敢出,訕笑出聲:“那是臣妾的福氣了。”

    太后擺了擺手,懶得得聽我胡謅,吩咐旁邊人道:“朝淑女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撥一個嬤嬤好好教教她宮中規矩。”

    太后離開,我才擦着額頭的汗珠子起身,狠狠鬆了一口氣,卻見容妃還在一旁坐着,面上滿是嘲諷:“太后娘娘火眼金睛,如今本宮瞧着你,也很是眼熟。”

    我的一口氣又吊了上來,臉皮笑得生疼:“臣妾生了一張大衆臉,實在是污了娘娘的眼。”

    容妃看着我一臉諂媚的模樣,忍不住移開了目光,諷笑道:“的確,她是不屑自輕自賤,討好於人的。”

    3

    太后撥來的林嬤嬤極爲嚴厲,日日壓着我學規矩,就連我每日的昭陽殿之遊也被擱置了,嬤嬤原話是這樣說的:“淑女這規矩學不好,也就不必去陛下面前丟人了。”

    我的臉立時紅了起來,扭扭捏捏拽着嬤嬤的袖子:“嬤嬤,陛下……陛下……陛下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嬤嬤的戒尺立馬拍在我的手背上,一雙柳眉豎得老高:“淑女,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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