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哎呦”一聲鬆開嬤嬤的袖子,依然不死心問着:“嬤嬤,我若學好規矩了,陛下會見我嗎?”

    “淑女這規矩若是學好了,說不定能見陛下一面,若是學不好,自然也不必再到陛下面前出醜!”

    我愣住,看着林嬤嬤氣得不輕,忙倒了茶奉上:“嬤嬤別生氣,我好好學規矩。”

    林嬤嬤擡眼看向我,眸中充滿探究,我睜大了真摯的眼睛,可憐巴巴與她對視:“我……我愛慕陛下呀,爲了陛下自然是什麼都願意的。”

    “陛下喜歡規矩好的,那我便好好學規矩。”

    幾息之後,林嬤嬤垂下眼,接過我手中的茶盞,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一點:“淑女慎言,這些話藏在心裏便好,不必說出來。”

    “哦,”我乖乖點頭。

    此後半月,我日日隨着林嬤嬤學規矩,林嬤嬤初時對我嚴厲,後來見我規矩學得又快又好,對我便多了幾分笑顏,也願意時不時提點一下我。

    這日,嬤嬤終於鬆了口,容我去外面轉一轉,我壓抑住心中的歡喜,行了個端莊的禮,這才帶着這幾日做的小玩意準備去昭陽殿。

    “淑女,”林嬤嬤在身後叫住了我,看着我一言難盡道:“別去昭陽殿了,不如去御花園轉轉。”

    我瞪大了眼睛,壓低了聲音:“嬤嬤的意思是……”

    林嬤嬤點點頭,嘴角難得有了一絲笑:“淑女去吧,不要亂了規矩。”

    我是深冬入的宮,如今已是初春,午後陽光正好,御花園中也有了絲絲春色。

    我是在千鯉池旁找到裴硯的,他只穿一身常服,一動不動坐在那,竟是在釣魚。

    我四周張望了一番,發現連張公公也不在,不由心中大喜,再沒有比今日更好的機會了。

    我提着裙襬,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靠近裴硯,他正閉着眼,午後的陽光柔柔打在他面上,長而密的睫毛微顫一下又歸於平靜。

    我放平了呼吸,看了他許久,又擡頭看了看那稍微有些刺目的日光。

    ……

    裴硯睡了很久,他睜開眼時,我的胳膊已僵得放不下來,看他看着我,我立馬一指前頭:“陛下,魚兒上鉤了!”

    裴硯將目光投向湖面,魚竿果然下垂的厲害,他卻並不在意,又重新看向我:“是嗎?朕怎麼覺得,這魚兒聰明的很,不肯上鉤?”

    話音剛落,他已丟了魚竿起身,看向我的右手淡淡開口:“你倒是心善事閒,爲朕擋了這麼久的太陽,當賞。”

    我羞澀低頭,話音裏也帶了些女兒的嬌羞膽怯:“臣妾喜歡陛下,願意爲陛下做任何事。”

    “呵,”裴硯輕笑出聲:“傳朕旨意,晉朝淑女爲才人。”

    我心中大喜,連忙磕頭謝恩,卻聽裴硯冷聲道:“起吧。”

    裴硯好像又不高興了,我雖不知爲何,卻只得遵從聖意,提着裙子起身,誰知跪了太久,頭暈目眩的狠,腳也是沒有一點知覺,竟直直往湖中跌過去。

    湖水衝進我五臟六腑時,我眼前好像出現了許多許多人,他們叫我的名字道,長宜,長宜……

    4

    我出了個大大的醜。

    宮中人人都在說,朝才人被陛下晉了位分,大喜過望,竟失足跌入湖中。

    我悲憤欲絕,我分明是頭暈腳麻!不過一個才人,哪裏就讓我高興至此。

    我委屈巴巴向林嬤嬤解釋:“我歡喜也是因爲見了陛下,哪裏是因爲位分?我是那樣的俗人嗎?”

    林嬤嬤瞪了我一眼,恨鐵不長鋼:“才人對陛下可真是情根深種。”

    我只當聽不出她的嘲諷之意,眯了眼笑得燦爛:“嬤嬤嬤嬤,我落水,陛下可緊張?”我想着,心中更是羞澀,忍不住低聲問:“可是陛下救我上來的?”

    “才人想多了,是宮人將您撈上來的,”她說着,語氣中含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味道:“倒是容妃娘娘,特意親自來瞧了才人您。”

    “容妃娘娘?”我愣愣重複着,茫然看向林嬤嬤,“容妃娘娘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林嬤嬤又剜了我一眼,帶着宮人下去了,說是讓我好好休養。

    “嬤嬤,那陛下可有來瞧我?”我抱着錦被哀嚎,迴應我的是殿門關閉的聲音。

    我狠嘆了一口氣,四仰八叉倒在榻上,心裏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確實,裴硯可是皇帝,皇帝心中裝的是天下,是萬民,肯定不會是一個女子。

    我哀哀怨怨地想着,臉上怎麼也笑不出來,我這麼喜歡裴硯,他卻對我視而不見,真讓人失落啊。

    話本子上說,陷入愛情中的女子最是敏感多思,果不其然,因爲這事,我很是失落了幾天。

    不過也就這麼幾天,因爲這日,裴硯便翻了我的牌子!

    我的心情立馬如暴雨轉晴,就連沐浴梳妝時,口中也哼着不成調的曲子。

    聽林嬤嬤說,裴硯偏愛清新雅緻,不喜濃妝豔抹,依着這個,我只讓人給我施了薄薄一層粉,發上只簪了一支玉釵,衣裙也挑了天青色的穿。

    其實我更偏愛亮色衣裙,明媚張揚,可裴硯不喜歡,我便不穿了。

    張公公說裴硯戌時過來,未到時辰,我便攜了宮人等在廊下,望眼欲穿。

    許是忙於公務,裴硯晚了半個時辰,我身上發冷,仍是執着地看着遠方,直到有一道影子投在地上,緊接着,裴硯出現了。

    夜幕中,他着了玉白廣袖長袍,越發顯得眉目如畫,清雅至極。

    他停在我面前,我也柔柔俯下身子行禮,聲音是拿捏的恰到好處的婉轉,裴硯腳步只頓了幾息,右手微微一擡,人便已踱着步子步入內殿。

    桌上已備好了膳食,是我使了銀子打聽來的,聽說都是裴硯喜歡喫的。

    裴硯掃了一眼桌子,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你倒是用心。”

    我羞澀一笑:“臣妾愛慕陛下,自然對陛下處處用心。”

    我趁機表達了我的傾慕之心,便準備上前佈菜,卻見裴硯的臉忽的一沉,鳳眼如刀一般盯着我,冷聲道:“朝才人,誰給你的膽子,妄自揣測朕的喜好?”

    我尚未反應過來,膝蓋一彎,人便已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

    裴硯冷笑一聲,俯身過來,右手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擡起頭來與他對視:“你千方百計進宮,到底想做什麼?”

    我心下一慌,垂在身側的手也越攥越緊,眼中漸漸升騰起霧氣,只覺得裴硯的臉也模糊起來,唯獨一雙如墨似的眼睛,此刻正冷冷望着我,沒有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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