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後則跟着另外一名少女,時不時三兩步追上,又時不時三兩步超前,嘴裏不停的說着些什麼,而那名年輕男子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着。
終於在到了城南的福康客棧後,年輕書生纔跟這名活潑少女分道揚鑣。
長安城的城南相比城北安靜一些,寬街窄巷弄裏坊間的,即便有行人,也只是往那幾處扎堆而去,比較典型的就是永平、永和兩處大茶樓。再或者直接離了城南,往城北而去。
這裏距離常安坊不遠,趙微猶豫了一下,終於沒去瞧一瞧宋潔現在過得如何了。
此時卻有一輛馬車從趙微身邊經過,車內的簾子撩起來,藉着街道上幽暗的燈光還有皎潔的月色,一個年輕男子的腦袋從車窗中探出頭來。
“剛纔那人可是趙微?”
“回少爺的話,似乎是的,小人也沒能看得清楚,看那把黑傘,似乎是他。”
這名年輕男子面色一沉,思忖了半晌後,開口道:“回頭,回常安坊。”
“少爺?”
駕車的車伕沒得到迴應,於是調轉馬頭,繼續往常安坊而去。不多一會兒,咕嚕嚕的車輪聲終於消失,一個黑影下得馬車來,推開常安坊獨有的大坊門,靜悄悄的緩緩走到坊市中間,站在被籬笆圍起來的三間小屋前,望着並未熄燈的窗楞,望着窗棱上纖細的倩影,發了一會兒呆。
確認趙微並未在此,而且不會來此之後,大踏步的離了常安坊。
此人,正是宋熹。
屋內的宋潔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推開窗楞,卻只能依稀看見一個黑色的輪廓,分辨不出是誰了。
今夜的長安城註定是不能平靜了,此時城南的大小茶樓內外,也有一個精明的壯士漢子在裏面出出入入,時不時的跟那些茶樓老爺們聊聊天,彷彿在打探着什麼消息。
終於在他離了永和樓之後,快步踏上一輛馬車,駕車離去。
“老爺,八九不離十了。”
車內一名老人捋着鬍鬚點了點頭,閉着眼睛思忖半晌,開口吩咐:“轉向,去王司使府上。”
這名老人,正是李綱。
最近大漢國這座巨輪,不僅水面上風雨飄搖,水底下同樣是暗潮洶涌。今日如此多的財貨進城,讓身爲中書令的李綱不得不緊張,與此同時,還有如同兒戲一般的流民。
五十餘人的流民……
根據歷朝歷代的史料記載,流民潮若是初期沒有抑制住,後面必然是人到之處,盡數喫空,好似蝗蟲過境。
更可怕的是,流民潮將縣城外的鄉村洗劫一空後,就會面臨喫無可喫的境地,此時爲了活命,只能……衝擊縣城,期間若是有某些人意圖不軌……江山社稷怕是要面臨易主之境了。
而現在……如此兒戲的流民數量,如此龐大的財貨,都在告訴自己,中間必然是有人在作祟的。
還有現在如此誇張的糧價……
一切的矛頭都還指向了一個自己最爲忌憚的年輕人……
“老爺,到了。”
“隨我叫門。”
會客廳中燈火昏黃,夜風吹過,燈火明滅間給李綱的面色平添了幾分陰沉。見了王宙後,李綱沒有絲毫寒暄和客套,直接開門見山。
“廣之,不知你對目前京城糧價,有何看法?”
王宙掌管天下三司,可以說是大漢國的財神爺。鹽、鐵、滕貨貿易均爲其值司,大小商事,十分熟悉。
王宙知道了李綱的來意後,呵呵一笑,擺了擺手:“紀常多慮了,糧價之事問題不大,過些日子自會降下去的。”
李綱聞言有些詫異:“廣之何出此言?此事非同小可,切莫如此掉以輕心!眼下如此異常的糧價,明顯是有豎賈惡意爲之,正是非常時期,若是任由這羣商賈囤積居奇,怕是過不了多久,長安城內就要餓殍遍地了!”
王宙呵呵一笑,不緊不慢的將身前的茶壺推了過去:“請。”
李綱看着他此時的姿態,也鬆了口氣,將原本緊繃的身子放鬆,自己斟了一杯茶。
“還請廣之賜教。”
王宙擺擺手,道了聲不敢當之後,緩緩開口吐出兩個字,這兩個字是一個人的名字。
這個名字讓李綱不由得呆坐了半晌,自己打探得來的消息,全部將矛頭指向了他,而他的能耐,自己豈能不知?
原本一個他就已經十分棘手,更何況他的背後……是趙驍。
一個無一官半職,僅有一身爵位的趙驍,讓李綱忌憚無比。
一個比書生還書生的將軍,無絲毫將軍的鋒芒和棱角。想當初,自己一紙政令,明升暗降,將他升爲樞密使後,不能再親自統兵,於是多少士卒爲了追隨他,寧肯詐死、自殘,也要脫離軍伍成爲其家僕,朝廷出面制止居然絲毫不起作用!全靠趙驍出面,才成功勸阻!這種人活在世上,怎叫人不忌憚?
心甘情願的卸下樞密使一職,就爲了那個趙微?誰信!
“此事當真與趙微有關?”
王宙看着面色陰晴不定的李綱,點了點頭:“不過和紀常想的,以及聽到的,定然有所不同。京城的糧價調控,本就是鄙人職責所在,是以這份異常,早就發現了,然而……爲何我至今不動?”
“爲何?”
“官家。”王宙微微一笑,朝太極宮方向拱了拱手,“官家想讓從中作祟的豎賈們受到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想在百姓身上吸血,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這件事,是着落在趙微身上的。”
一種極爲荒謬的情緒頓時涌上了李綱的心頭,呆了半晌後,打量起王宙來,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更覺得荒謬:“莫非廣之是在與我說笑?”
王宙哈哈一笑,搖了搖頭:“非也,非也。”
王宙一邊說着,一邊用茶杯蓋子颳了刮漂浮起的茶葉,將話題岔到了一旁:“滕國的炒茶確實比咱們漢國的團茶好上太多了,僅僅是熱水沖泡,便能清香四溢……”
“廣之!”
“哈哈!紀常莫急!趙微此子,並非你想的那樣。”接着王宙就將趙微教自己如何應付滕國商團一事,一一細說了出來,當然,弱化掉了自己尋求助於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