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願聞其詳!”
“當時我也只是隨口一句,若讓滕國人在長安城內自由購糧,確實可以轉嫁矛盾,但因爲這次兩國交易經過了長安城內商戶。這突然出現的第三方,勢必會加大成本攤薄利益,等同於有所損失。誰料他竟是隨口給出一個主意來,就將這事兒給解決了!”
說到此處,王宙不由得嘿了一聲,回想起當時在轎子內,趙微那滿是無所謂的態度。
古代爲了方便政令的施行,降低營私舞弊的可能性,因此商稅在收取定額稅,還是收取固定稅率賦稅上,一直有很大的分歧存在。
定額稅可以無視商戶的貧窮貴賤,統一稅額,屬於極爲簡單的施政手段,迫使那些小商戶主動進行以物易物,不要動不動跑到縣城裏來。這樣也能方便地方上的人員管理,是朝廷最喜歡的一種收稅方式。
可是……這種方式弊端也太過明顯了,是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商業的發展,會使得大商戶越來越大,小商戶越來越小。
大漢國所用的,是二者相結合,那些世家大戶的鋪子,都需要按照稅監的要求在一本賬簿上進行登記,月底時統一上交,從賬簿中記載的營業額來進行固定稅率的納稅。例如逢十稅一,逢十稅二等等。
當然了,爲了防止商戶們營私舞弊偷稅漏稅,三司這裏也會開展不定期的抽查。
至於這一次滕國商隊入市,帶來的影響不可謂不大,爲了彌補這次兩國交易中間多出一個環節來的損失,趙微給出的解決法子,是將額定稅率改爲浮動稅率,若是當日營業單價或者營業額超過多少數值之後,就需要交納更多的賦稅。
這是一件極爲繁瑣複雜的國事,但也是一件極爲基礎的國事,李綱對這些自然也是有些瞭解的,於是疑惑道:“若是日日的售價和售量都不一致,豈非稅率也不一致?這樣豈非平白多出來好多事情要做?你手底下那些稅監、司會,可還能忙得過來?”
“哈哈!此事說來,話可就長了!”
王宙再一次賣起了關子,李綱則是瞪了他一眼:“快快講來!”
“我這邊會計司內,有兩個司會,一個名曰裴矩,一個名曰蕭復,從趙微處,偷師到一個記賬之法……”
接着王宙就又將從裴矩和蕭復處聽來的消息轉述給了李綱。
其實這裏的轉述,在部分細節上,經過裴矩和蕭復的潤色,已經失實了,但是絲毫不影響李綱的理解。
“……這記賬和核算之法,可以提升運算速度十數倍不止!比以往的流水記賬實在方便太多,然而僅僅只是列了一張表格……”
王宙提起此處就不由得搖頭晃腦的讚歎,同時還用手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就將那記賬法與表格畫了出來,細細的講給李綱聽。
滕國那羣趾高氣揚之徒,被逮着機會的漢國司會好一通冷嘲熱諷,現下想想當時的場景,都覺得揚眉吐氣
聽了這麼多,此時李綱的表情可謂精彩至極,看了看桌上逐漸消失的水漬,心中無比驚豔,以自己對趙微的瞭解,此法必是出自他之手,都由不得自己不信了。
說穿了此法並無甚難處,就勝在清晰明瞭之上!可偏偏就是這個清晰明瞭,難住了大漢國多少賬房先生!
而且這一樁樁、一件件……
李綱不由得思緒就飄散了開去,爲何趙微要將滕國人拉入糧市?臨時起意?蓄意爲之?
這件事若是蓄意爲之,方能說得通,可是……這臭小子若是蓄意爲之,必然會主動找到自己身上!就彷彿那推恩令一般。
可若是臨時起意……
一瞬間李綱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幸好此子生性淡泊無心仕途,幸好……
生性淡泊……
念及此處李綱瞬間心口又是一緊。
“……是以我才說,糧價之事,紀常不必操心,僅僅憑藉之前那幾件小事,在這方面,我信得過他!”
“且慢下此定論,爲何官家會將此事交由他來做?他……他如何能夠面見官家?!”
聽到李綱問出這個問題來,王宙不由得笑了笑,剛剛因爲提及那些振奮之事而亢奮起來的情緒再次鬆垮下來,神情曖昧至極,令李綱深感莫名其妙。
“此事……我也不敢亂猜,但……十有八九與晉陽公主有關……”
這一夜李綱突然接收到了太過震撼人心的訊息,都有些消化不掉了,有些發木的扭頭望向會客廳外面的夜色,望着天幕中的繁星點點。
晉陽公主……他怎會認得晉陽公主?
李綱不由得就將思緒飄飛到了初識趙微時的那個雨天,當時晉陽在雨中接受官家的處罰,將手中的傘遞給了趙微……
自己和那蘇老兒當時還爲了行善一事是否有必要而起了爭執。
莫非那喂錢莊,實際是官家的產業?
與民爭利?
與民爭利……
又是一件頭疼事。
蘇老兒最近那老伴兒身體每況愈下,據說神志已然模糊不清了,這兩人伉儷情深,也不知他撐不撐得住……
希望他不要爲了兒女私情,耽誤了國事纔好。
圓月高懸,喧鬧的長安城也開始逐漸歸於平靜,而明亮的月色也被一層薄薄的雲霧籠罩,頓時就變得朦朧了起來。
於是,這整座巍峨的長安雄城,也昏暗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