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謹處理完事務後就離開別苑去了東宮,連求情的機會也沒給陶文舟留下。
齊是站在陶文舟旁邊,令宮人端來了一些簡單喫食。
“姑娘,傷好些了嗎?”
“好多了,勞煩姐姐掛念。”
陶文舟其實沒有傷得太嚴重,只不過從小嬌生慣養出一身細皮嫩肉來,稍稍磕碰便是淤紫罷了。
跪在地上也只是膝蓋紅腫走路有些不適,額頭上打了血痂也沒什麼事。
主要是被七出打得那一巴掌厚實。右臉還是腫的很高,嘴脣乾裂着,喫東西都有些費力。
齊是把一碗白粥向陶文舟推了推,說,“姑娘雖然憂慮,但也先喫點東西墊墊吧。日後的路還長着呢。”
“謝謝姐姐好意,我實在無心飲食。能勞煩姐姐把這些東西裝起來嗎?我想給家父帶過去。”
齊是應道,“沒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當然可以。”
隨後吩咐了幾個女官把飯菜裝到了一個食盒裏面。
陶文舟滿心想着爹爹在獄中到底怎麼樣了,也實在喫不下飯。
——爹爹缺衣少食是免不了了,杖責的傷口是否嚴重,是不是應該拿些藥去?可自己眼下哪裏去找藥和衣物呢。
齊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和窘迫。趁她思襯的功夫,輕聲着人把一些跌打藥和男式衣物送到了客房。
“姑娘,你我相識一場,我很欣賞你的聰慧。
要知道,在你之前誰也沒知曉過殿下的心思。這些東西便當做我私自給你的。不必推脫。”
陶文舟看着眼前的笑着說話的齊是,又想起了自己的亡母。
眼中含淚作禮道,“多謝姐姐,大恩不言謝。日後重逢時,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民女必定報答姐姐今日恩情。”
“那我先告退,一會兒七出自會來接你的。”
“嗯。好。”
梳洗過後,陶文舟又從那副狼狽樣子變成了一個青春靚麗的少女。
臉上的傷還是遮不住,只好戴了面紗。
再收拾好那本就不多的行囊,等着七出的音訊。
半刻鐘後。
“陶姑娘,小人奉殿下令旨來接姑娘去刑部大獄。”
“謝殿下,我們走吧。”
“姑娘且慢,”七出冷漠的說,“在此之前,殿下有一旨意希望姑娘可以照做。”
“什麼旨意?”
“請姑娘寫下手書給您的外祖及舅舅。內容殿下讓姑娘自己想。說姑娘,自己會知道的。”
陶文舟放下手中行囊,看着宮人從門外端着筆墨紙硯一一進來。
她知道自己是承了外祖人情住在別苑,也明白沈謹此舉是爲了撇清關係。
這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的,誰叫自己冥頑不靈偏要留在東宮呢。
“好,我寫。”
言畢便提筆在紙上寫下:
外祖安好否?外女舟舟現已離開東宮,自覓生存道,脫離罪女身份。願祖父亦安好。
寫罷,把紙放於桌面上。
再提筆寫下:
舅舅進來可好?外女舟舟現已於京中另覓身份,相信舅與舟舟會有重逢那日。
把兩封手書遞給了七出,問,“現在可以走了嗎?”
懷着不知道是怎樣的複雜心情,陶文舟目無他人的走向了馬車旁,掀起簾子坐了進去。
行駛途中,陶文舟聽見車外七出用很小的聲音說,“陶姑娘,今早多有冒犯,請見諒。”
陶文舟聽見了,可是她假裝沒有聽見。想剩下些力氣似的,便沒有回覆。
刑部大獄外。
陶文舟提着東西下了馬車。
“什麼人?”
七出上前道,“回大人,此乃東宮女官,奉命於大獄勘察罪臣李方獄中情況。”
說完費力擠出一個假笑,向獄衛使了眼色,給了他一包碎銀。
獄衛明瞭,道,“進去吧,不要久留,李方旁邊便是陶世忠重犯,你小心點。”
七出暗聲叮囑道,“姑娘進去了小心些,你要連累的可是殿下。
還煩請記,姑娘出門後就和東宮再無瓜葛了。
“小人知道了。”陶文舟一下回了兩個人的話,說完便向大獄中走去。
找了半天,纔在大獄的盡頭處看見了父親的身影:
陶世忠身穿粗麻布的牢服,趴在草蓆上,腰間背上被杖刑打得血肉模糊,衣服和血肉都連在了一起。
頭髮髒亂不堪,髮絲裏都帶着米粒爛葉,一看就是別人難爲欺辱了手無寸鐵的他,不讓他喫飯。
見此情景,陶文舟心如刀絞,心痛不已。
但還是忍住自己的悲情,拿鑰匙快速打開了牢門,輕聲微笑的喊着,“爹爹,是舟舟,舟舟來看您了。”
陶世忠的氣息已經很弱了,與苟延殘喘無異。
他費力的擡起頭顱,用乾裂的嘴脣,用沙啞的喉嚨的聲音從胸腔裏用力發出了兩個字,“舟舟...”
“是,是舟舟在呢。
爹爹別怕,舟舟給您帶了換洗的衣服,您...您冷不冷啊?”陶文舟一度哽咽極力維持着語氣的平靜。
陶世忠也不細想陶文舟是怎麼進來的,只是眼裏含淚的指着她臉上的傷痕,用沾滿泥土血跡的手撫摸着她的面頰。彷彿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給您披上吧。”陶文舟往陶世忠身上雙手顫動着披上了一件衣服。
“爹爹,女兒給您上點藥吧。”
陶世忠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已經是將死之人了,還讓女兒做這些事情幹什麼呢。
“爹爹,您能喫飯嗎?您看,這裏有白粥、苦瓜炒蛋、土豆絲和紅燒肉。您想喫什麼?”
陶世忠還是搖了搖頭。又奮力掙扎着要湊近陶文舟。
陶文舟見狀也把身子湊近,“爹爹,您說,舟舟聽得見。”
“你……不要恨得……太多,天明……會有……會的。”陶世忠的喉嚨好像被奪去了聲音,再也講不出什麼。
陶文舟緊緊握住父親的手,不願意分離。“爹爹,女兒記住了。”
“都多長時間了!那個女官幹嘛呢?”
不遠處傳來了獄衛的聲音。
陶文舟不捨的鬆開拉着父親的手。
一邊慌忙把飯盒藥物裝起來,一邊大聲應和着,“這便來了,這便來了。”
再回頭看一眼,心中不捨也不能如何。轉身離開了刑部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