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下雪了。”
沈謹聽了齊是的話,起身向外。
沈謹下了朝之後也沒有心情用早膳了,拿了把玉扇就坐在東宮太子殿正殿裏,看書等着這位未來太子妃的到來,現在已然辰時三刻了。
那紅牆藍瓦已被三三兩兩的雪花覆了一層,銀裝素裹,顏色分外鮮明。
院子裏官人們都停了手裏的活去拿掃把簸箕,他冠禮後入住東宮時從後宮栽的那棵木瓜海棠的花早就落盡,卻未結果。
太子對身旁七出說:“這棵木瓜海棠是不會結果了罷,本宮親生母親在世時,精心呵護在後宮養着它,也只結了一次果子,卻在她走第二天。”
沈謹說完便往回走。
“殿下,清月郡主到了。”
七進前來彙報,沈謹回頭只見東宮正門裏走進了一位身着白色直領長衫描了金邊,畫着雲月圖案的女子緩步走來,披着件硃紅的刺繡海棠外氅,梳着凌雲髻單別了一支玉簪,腰間繫着一塊萱草花玉佩。身後一灰袍女官拿了些隨身物品。
沈謹看着她,漫步踩在雪上,鞋邊都溼了些許也不自知,走得慢卻和着冷風吹,吹得烏黑髮絲亂動,雪落在她的肩上、發上。
走到了離沈謹一丈時停了下來,兩兩相望,飛雪白頭,卻也無言以對。
沈謹走到她的面前,帶着不可名狀的試探心情發問:“你叫什麼名字?”
餘舟作禮道:“清月拜見殿下,我叫什麼殿下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嗎?我以爲沒人比殿下更明白。”
沈謹心情五味雜陳:面前的她是不知道多少次相見過的人,可眼前的她面容憔悴,形如枯槁,再看不出曾經那個嬌俏可愛的官家小姐模樣。
她一入京見到的第一人便是自己。難道真是犯了過錯,可這明明是江聞佈下的棋,她又是應了江聞什麼令來的,她的心意是如何?無從得知。
“你去住清華殿,太子妃的住所。”
“是,殿下。”
沈謹欲言又止,覺得這裏眼線紛雜不好說話,便說:“你晚些安置好你的東西后,來書樓一趟見我。陛下賞你的東西都放在清華殿。琥珀,領她去。”
“是,殿下。”
“清月,多謝殿下。”
餘舟對沈謹也是心情複雜:沈謹曾救了自己也拋棄過自己,曾想挽回自己卻被江聞所攔。如今再遇東宮,與曾經截然不同的身份,沈謹再也不能拒絕我的心情是如何?
也許是我的過錯,冥頑不化才使得自己陷入今日的進退兩難,一半被江聞操控,一半心懷執念。可沈謹心知肚明是我,卻不戳穿,又是爲何?
如今二人彼此一問一答皆謹慎無比,是敵是友分不清,是對是錯辯不明,今後如何又要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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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分太子殿爲主殿。
清華殿爲太子妃居住的地方,清若殿則是側妃居住地,這三間大殿各自有側殿兩處。
除書樓外有十八間小閣是些良娣媵人住的地方,不過早就空空如也。二十間小閣是平時女官官人們居住的地方,是一名爲琥珀的女官在掌事。還有三間大廳用來查錄名冊、財務處理之類,是名爲翡翠的女官掌事。
其實東宮別苑的財務處理和事務纔是沈謹真正的私人財庫,東宮的流水走了大面上,不過是給別人看的,琥珀翡翠更不是沈謹的人。
“太子妃,這就是清華殿了,在太子殿西方,離得書樓最近。”
女官琥珀領着餘舟和女官小滿進了清華殿,殿外十幾名官人等候多時。
“太子妃不敢當,還是郡主吧。”
琥珀會意,擡手指向主殿:“郡主,請移步。清華殿有主殿、寢室外,還有兩側殿配有側室,三間小房是給隨時待命的官人住,還有四間值夜小屋。
殿裏的擺設,書桌案几等是昨日女官翡翠早就給您安排好了的,郡主不滿意可以告訴小人替換。”
餘舟摸了摸牀榻上的繡花,說:“挺好的,不用換了。”
沒想到此舉卻讓琥珀心生嫌棄,覺得餘舟不過是一個外州來的野丫頭,親族不知道落沒了多少年,竟然嫁的進東宮太子殿下的宅院。
翻了個白眼示意身旁女官遞過來名冊,繼續酸着說道:“郡主,這些是陛下賞給您的黃金白銀以及首飾冊子,這些是田產莊子。郡主可得收好了!別哪天讓人偷了去沒地兒找。”
琥珀身爲一個掌事女官,沒受過這種氣,不敢高聲語卻拿手指使勁戳了小滿:“你個別國來的黃毛丫頭片子,對我指手畫腳,哪來的膽子?”
餘舟拉回了小滿,笑道:“琥珀,你也別生氣,以後小滿就是清華殿的掌事女官,我說的。你們都先下去吧。”
餘舟坐定看着眼前的金銀財寶冊子出神,小滿卻不服氣:“郡主,小人不對嗎?琥珀那樣說話明明是對郡主不敬,就該教訓他。”
餘舟扶額道:“我最近事情太多,沒工夫管這些的,和你說你也不懂,就先任由他們去吧。”
“是,郡主。”
.....................
晚膳後,餘舟便一人在清華殿女官的帶領下去了書樓找到了門口的七進。
“小人拜見清月郡主。”
“七進.....帶我去找殿下吧。”
一路上的沉默把餘舟忐忑的心情推到了極點,手心發汗。
東宮書樓是沈謹不常來的地方,簾子都半遮半掩,官人打掃不細處便會有地方生了塵土,在月光的照射裏飛揚在空中,靜默一片。
“殿下,郡主到了。”
推門而入,七出從屋裏往外走,幫他們二人默默關上了門,守在門口。
屋裏僅放了兩處的豆形燈,燈光昏暗,走近看見很大一張梨花木的書桌,黃褐釉燈臺上立了一支蠟燭,堆了不太多的書信,放着私印,沈謹就坐在書桌前,燒着信件。
餘舟想着:他總是這樣忙的,好像從未休息過,也不必有別的生活。
“清月參見殿下。”
“清月?本宮該叫你陶文舟、覓兒、餘舟、清月,還是太子妃?區區數日不見,你換着花樣的在滿京城裏招搖過市,本宮真是佩服,心服口服。”
沈謹頭疼得慌,自己後悔也來不及了,招了個惹事的祖宗。
“殿下,既然我也算太子妃,便也不在意什麼別的,殿下你有什麼想問的,儘管說罷。”
“你都稱本宮爲‘你’了,本宮也讓你看見了這大堆的私人信件,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本宮覺得你給的答案會使本宮滿意。”
沈謹站起身來,對着餘舟道:“你許諾江聞了什麼,他又讓你來東宮幹什麼?你以後又會在哪兒?”
餘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頭說:“王爺給我的好處,就是這身份,但交換條件,不能告訴殿下。我來東宮幹什麼我也不知道,只是單純的進來,不知往後生活。”
沈謹走到了餘舟面前,“說實話,讓我後悔的事多不勝數,你是爲數不多讓我後悔這麼多次的人。”
餘舟擡頭看着沈謹,四目相對。
沈謹又說:“可你進了東宮,一日是太子妃......本宮一日就會對你好,不論是因爲你亡故的親人,還是你曾經的堅持讓我覺得你是一個可信之人。”
沈謹拿起餘舟的左手,在她的詫異目光中把一串手鍊扣在她玉腕上:
墨蘭的玉線編着一個鏤空玉球,可以打開卻沒有裝東西,只是空着。
手鍊玉扣叮的一聲扣上那刻,餘舟滿臉的猝不及防,“殿下.......”
“本宮知道你在想什麼。放心,本宮不傻,想清楚了的想賭一把而已。”
沈謹放開了她的手。
“本宮不比你蠢,做事也不計後果,不想前因後果。昨日本宮因爲你半日都在頭疼,至今不得休。所以這個決定是本宮深思熟慮之後的,你說你單純進東宮,本宮看你誠摯就當真罷。”
說完坐回了交椅上,繼續在書桌前批閱薈聚坊的書信。
餘舟擡起胳膊看着那手鍊,走近沈謹問道:“殿下不怕我從東宮偷竊情報給別人嗎?也不怕我會私自離開這裏,讓殿下錯付了嗎?”
沈謹頭也不擡:“本宮怕就不會叫你出來,不會讓你看這些,這個問題是本宮剛剛說過了的。本宮是不近女色,也不懂怎麼付出,所以你就將就着和本宮在一起罷。坐吧。”
餘舟沉默着坐在沈謹身旁的圓凳上,看着他手裏勾畫文字,燭火通明映的二人眼裏星光閃爍,如此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