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女人總給她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可她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直到這句十八年前一出。
“你……你是誰！”
她已顯疲態的眼睛對着宋鬱華眯了眯，不可置信地顫着聲：“你…………是你！”
宋鬱華應聲往前，讓她看個仔細。
這一看，臨大太太繃了半晌挺直的背脊不由得一軟，連帶腳下一個趔趄，直接跌坐在了一側的位子上。
“你回來做什麼！”
動靜眼看着鬧大，臨大太太這一脈的子孫終於一個個擡了頭。
臨欽原本挑中的那位便宜表弟煩躁地拍了把桌子：“奶奶！你煩不煩，到底能行不行了！我要走了！”
臨家旁支個個大門緊閉，沒有像樣的長輩坐鎮，被強制拎過來的都是些半大孩子。
這些孩子大多都是從歡樂窩裏起來，時不時還打幾個哈欠。
而邊上就都是簽了協議給了高價酬勞的玄士。
但此刻那怕是簽了保密協議的玄士還是自家的小輩孩子，臨大太太瞬間怒臉趕人：“出去！你們都出去！”
“臨太太，你………”
臨大太太強撐着擺擺手：“送客！趕緊送客！”
“各位，酬勞不會少，今天家裏有更要緊的事，改天再請你們過來！”
“你們這些小的也給我出去，快出去！”
越說越有歇斯底里的味道。
臨欽靜靜看着，打從他有意識開始，這個老妖婆哪有這麼失態的時候。
他轉向身側，這個從來都溫和淡笑的女人，這一刻卻格外冷漠，看向老妖婆的眼神就像看一件十八年前就該被清理的雜物。
她……她這個架勢並不像來幫臨家解難，倒像是來故意折騰報仇的。
還有那句鳩佔鵲巢，和還沒說完的”臨二………“
臨二老爺？
一衆玄士在身邊路過，十幾道探究的目光落到宋鬱華身上。
而另一側，幾個少年從臨欽身邊路過，自帶敵意和不屑地掃了他一眼。
“嘁！哪來的窮酸………啊！”
還沒說完，直接平地一摔，摔出半顆牙齒。
保鏢趕緊上前把人扶起來。
驕縱的少爺連忙捂住嘴，大哭大嚎：“誰！誰絆我！”
可他腳下空空如也，是平整透亮到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
宋鬱華微笑垂眼看他：“下次再亂說話，可就沒這麼好過了哦。”
話裏的冷意驚得前方嚎啕的少爺哭聲瞬間一止，就連臨欽也不由得一愣。
臨大太太趕緊猛拍桌子：“出去！趕緊出去！”
細聽，語氣裏的驚懼掩都掩不住。
半分鐘後大廳裏空空蕩蕩，臨欽嚥下涌上來的一陣怪異的激動，張了張嘴：“不……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玄法需得遵循天理報應，而非人爲報應。”
宋鬱華揉了揉他的腦袋，笑了笑搖頭：“不過是小懲罰，我不怕。”
微涼的溫度透過頭髮傳過來，臨欽一陣恍惚。
是嗎…………
因爲看我面善，所以不怕違背道法自然也要給我出氣？
臨欽看向已經朝臨大太太走近的女人，忍不住摸上布袋。
可………
不知道爲什麼，他更想聽一聽這兩人的談話。
隨着宋鬱華走近，桌前的富貴太太明顯對她有着從歲月深處重新翻上來的恐懼。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冷靜：“你回來幹什麼！你不是說你是道家人，十八年前就該斷了嗎！”
宋鬱華站定，居高臨下地看她：“我當初說過，你好好對待他們，未必不能有個兩全的好結果。”
“……可你不聽，你非要耗幹你那點良心。”
“我過來確認一遍，我當年說的話有沒有應驗。”
聽到這裏，臨欽鬆開攥着布袋的手微微垂眼，所以………她真的跟這個老妖婆認識。
十八年前，“他們”………
臨欽攥紅的手微微一顫，眼裏一陣突如其來的淚意激得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臨大太太壓住恐懼：“你是來給那對父子出氣來了？”
“是啊，我來嚇嚇你。”
宋鬱華湊近她耳邊，輕聲道：
“天道好輪迴，你當初怎麼嚇這對父子，我現在也怎麼嚇你，享受了二十八年的運勢也該還回來了。”
感受到她心防一瞬崩塌，宋鬱華起身拍拍她肩膀：“我敬道，但不畏道，牛翠翠女士，這你十八年前不就知道了嗎。”
“真生氣了，冒着被雷劈的風險也得把你收拾了，何況你這麼爭氣，不用我動手報應也跟趕趟兒似的到了。”
一句一句跟銀針似的往這個女人心口上扎。
“宋鬱華！”
臨大太太眼神亂轉，想到什麼立刻急道：“你們不是算人不算己嗎！如果你能出手救臨家，我幫你找那對父子！”
話落，一前一後都傳出一陣嘲諷的笑聲。
宋鬱華轉頭對上身後眼眶微紅的少年。
淡淡道：“不必，算人不算己，也架不住母子天生羈絆。”
臨欽眼神恍惚，臉上自嘲的笑意還沒散。
……
臨家老宅外的沿山小道，少年攥緊布袋，半晌，從布袋裏掏出幾張透着邪氣的符咒。
“你……你一直都知道？”
“你都知道，是不是？你知道我來臨家幹什麼。”
“你也一早就沒打算幫這家人解決問題。”
他擡起通紅的一雙眼，看向面前一臉平靜的女人，聲音忍不住微微顫抖。
“那個老妖婆爲什麼這麼怕你？”
“她說十八年前是什麼意思？”
“她讓你帶走誰？”
“你………你又爲什麼沒帶走他？”
…………
接連不斷的質問拋下來，宋鬱華始終沉默地望着他。
臨欽忍不住大吼：“你說話啊！”
宋鬱華拿下他手裏的符咒銷燬：“……你聰明，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少年滿腔的話瞬間堵在喉嚨裏，一雙眼緊緊盯着她，眼眶掠過一絲痛意，又稍縱即逝。
盯了足足半分鐘後，他轉身就走，腳下步子凌亂又緊促。
宋鬱華剛要跟上去，臨欽猛地大喊：
“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