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院……三兩銀子出庫,庫房……添置若干棉被……,人情八百……”

    午後,政院中慕之遙咬着筆算王府銀元出入,腦袋算得生疼,流螢大字不識一個,端着蠟燭在後面強打精神。

    風把窗戶吹得噼啪作響,秋日午後太陽西斜,烏雲漫天,眼看就要下雨,流螢起身去關窗戶,這時外面報大夫人來了。

    “襄陽無事來我這湊什麼熱鬧,她也想算三年級數學題嗎?”慕之遙奇怪,她這個妹妹來這裏準沒什麼好事。

    襄陽一身嶄新的綢緞秋裝姍姍而來,面色憔悴,與慕之遙相見後行了個禮。

    慕之遙只好先停下手中的活計,命流螢招待客人。

    “聽說王爺明日約王妃出去,特地給你帶些草藥,這天眼看就要下雨,你好熬了草藥與王爺同用,免得明日淋雨受寒了。”

    幾人端着小罐子展示給慕之遙看,裏面放的果然是一些看起來成色不錯的草藥,慕之遙恍然大悟,她就說牡丹園的藥品出入一直居高不下,今日看一看果然都是些平常人家用不起的東西,也難怪如此,襄陽身體不好,還是拿東西多調理比較好。

    “哦對了,這是這些藥物的禁忌用法,南冥的草藥終歸與滄月的不同,還是多瞭解一下比較妥當。”說着襄陽起身,從袖中抽出一卷書簡,隨之掉下來一個玉佩,襄陽看見後慌忙收了起來。

    慕之遙眼尖,瞬時間看出那個玉佩與樓君炎腰間別的頗爲相似,不由怪道:“這不是炎君……”

    “啊。”襄陽打着馬虎胡亂說:“王爺前幾日給我的,姐姐沒有,想必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

    慕之遙酸了一下,她就說襄陽來她這一趟絕對沒安好心,這不是炫耀來了。

    “天色不早了,眼看就要颳風下雨,我在這也不宜久留,王爺說不定又要去練劍,我先回去等着,姐姐早些休息吧。”

    慕之遙沒挽留,目送襄陽風一吹就要倒的背影消失在政院中,讓流螢關上窗戶,兀自又看了一整夜書折。

    第二日果然下了大雨,慕之遙早早收拾好準備動身,看到襄陽昨日送來的草藥,想着反正還早,讓流螢熬煮上,苦澀的藥味溢出,滿屋子都是。

    慕之遙盛出一碗藥,放在嘴邊慢慢吹着。

    樓君炎來時滿身是水,想必在外面躲雨躲得狼狽。看到慕之遙早就爲他準備好了藥和衣物,心中暖意融融。

    “之遙。”

    慕之遙沒讓他抱過來,嫌棄地看了他一身雨水,“換好衣服再來。”

    樓君炎笑道,“我是遭你嫌棄了。”

    車馬備好,喝完藥,雨勢稍小。慕之遙撐起油紙傘打在二人頭頂,側過身,“炎君,您先請。”

    他們要去的地方似乎並不在京城中,一路西行後,眼見着連那日一同看燈的寶塔也被他們超過去,馬車外面終於停雨,樓君炎先下馬車,伸手牽下慕之遙,擁她擁了滿懷,在平地輕輕一點,向西飛躍而去。

    慕之遙依偎樓君炎熾熱的胸膛,安靜地聽着他心臟有力的跳動。

    今天他們飛躍得並沒有那日快,故而慕之遙睜開眼睛也不覺得可怖,太陽在他們一路上漸漸升起,剛剛下過雨的天空被照射出巨大的彩虹。

    “炎君!看,彩虹!”慕之遙像個小孩一樣拍打樓君炎,指着彩虹嘰嘰喳喳地叫喚。

    樓君炎輕笑:“飛虹落雲帶,人影在河漢。”我們南冥叫飛虹。

    水天之境,百里無人,天光水影,顛倒人間。

    樓君炎把慕之遙放下,想着這麼多年過去了,水天之境還是如同他年少,東涼路上所見。

    “喜歡嗎?”

    慕之遙已經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眼前是一片蔚藍的湖海,天上的雲和飛鳥完全倒映在無垠的水中,水天在千里之外交界,除了她和樓君炎,世間彷彿沒有其他生物。

    她讀書時曾經讀到過,遠在華夏大洋外的一個海邊國家,就有一個“天空之鏡”,少女時期的她夢想過長大後去那裏看一看,誰知道成年後成了社畜,根本抽不出時間旅遊。

    沒想到反倒是在穿越千年後的今天,在南冥的邊塞,看到這樣的奇景。

    “喜歡。”她說:“我一直都很想看一看。”

    “水天之境滄月人都知道嗎……不應該啊,回去要好好封鎖情報。”樓君炎小聲嘀咕。

    “喜歡就好,我一直擔心你覺得我太矯情呢。記不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的,等回南冥要讓你看的景色,這就是了,我只……帶你一人來看。”

    “搞得這麼隆重做什麼。”雖然樓君炎最後一句聲音不大,但還是讓她聽見了。

    慕之遙抱住樓君炎的脖子,臉埋進他的衣領中,“你帶我來看這樣的地方,我很開心。”

    樓君炎放心了,掰過慕之遙的臉細細親吻,“不礙事的,讓你爲我這麼費心,我也很歉疚。”

    他開始給她說自己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十二歲時樓君炎便隨軍出征,東涼天寒,又正值隆冬大雪,車隊困在路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樓君炎作爲皇子自然要爲軍隊的人負責,他隨大將軍四處打獵,不慎與旁人走散,就這樣他發現了水天之境。

    “我一直想,等我遇見深愛的女子,就帶她來這,再……把這個玉佩給她。”

    慕之遙本來聽得心動不已,低頭看到玉佩的那一刻,如墜冰窟。

    這個玉佩,就是樓君炎玉佩的翻版,昨日襄陽來與她炫耀的,不是這個又是什麼。

    她好歹沒讓情緒太過外露,只鎮靜下來,狀似隨意地問:“我們來着,你也瞞這瞞那的,想必不想讓人知道吧。”

    樓君炎不明白慕之遙爲什麼突然來這麼一句,只猶疑道:“是,玉佩也別給他人看去,我怕你……受欺負。”

    慕之遙只在心裏冷笑看,怕是讓襄陽看到,一套說得流利的情話露了餡吧。

    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慕之遙覺得與人爭風喫醋未免也太可笑了,她自己選的路,現在有什麼資格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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