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喻同漆黑的瞳眸裏劃過一絲幽光,又拿起一個碗盞,舉到簡虎頭頂,鬆手一砸。
“我說過,只是不小心而已,就和你一樣。”
這次簡虎躲得快,可他扭開脖子,碗盞卻依舊砸到了他的腳。
又是疼得齜牙咧嘴、涕泗橫流。
他簡直快要疼瘋了。
這人是個瘋子吧。
不,他是魔鬼。
在看到方喻同又拿起一個玩家碗盞時,簡虎心中沒來由地涌上一股子恐懼。
簡虎實在不敢再坐在這裏,驚慌失措地起身,抱着腦袋逃竄慘叫着,“殺人了!救命啊!!!”
方喻同手裏還捏着那碗盞,修長指尖在碗沿上摩挲着,脣角勾起,卻讓人瞧得不由心悸。
阿桂遲遲反應過來,顫着指尖兒過去拉住他,“小同,別......”
方喻同目光移到她身上,那深戾的目光多了幾分柔和,笑意更甚,“阿姐,我只是不小心而已,這怪不得我。”
簡虎這會兒已經衝到了人羣之中,躲在其他舉子身後,他好像總算找回了一點兒勇氣。
一邊捂着流血的額頭,一邊神色痛苦地反駁道:“你撒謊!這碗盞拿在手裏,哪這麼可能輕易不小心掉下來!你就是想殺我!”
方喻同眸色微凜,冷冷看向簡虎,幽聲道:“你纔是信口開河!昨晚那窗牖上破的洞那麼小,怎可能不小心看見裏頭的場景?你就是故意偷看我阿姐!”
簡虎臉色愈發慌張,脫口而出道:“我沒偷看!”
“哦?你剛剛不是說得繪聲繪色麼?”方喻同輕眯了下眸子,彷彿漫不經心地轉動着手裏的碗盞,好似又要不小心掉下去,要好似在瞄着人羣之中簡虎的腦袋。
簡虎只覺得頭上的傷口更疼了,他恨聲說道:“我沒有不小心偷看!我什麼都沒看到!剛剛就是我胡謅的!但胡謅不犯法吧?!倒是你!你是故意砸我腦袋!”
方喻同輕笑一聲,放下碗盞,笑容又漸漸收斂起來,緩步朝簡虎走過去。
他彷彿自帶氣場,旁邊的舉子們都下意識讓開一條道,不敢擋路,莫名心悸。
簡虎也想躲,可是被方喻同那冷戾的目光鎖定,他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似的。
耳朵嗡嗡作響,也不知道是剛剛被敲了腦袋的後遺症,還是因爲太過恐懼心慌。
方喻同在簡虎身邊站定,聲音極輕,猖狂而輕蔑地說道:“我就是故意的,那又如何?”
他聲音小,只有簡虎聽到,驚愕地睜大了眸子,正欲開口。
可是卻又被方喻同按住了肩膀,“等會兒,還有東西送你。”
簡虎想逃,兩腿顫顫,有股極危險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明明眼前這人也沒什麼背景,不過是個窮酸舉子罷了,可他莫名其妙開始後悔,何必逞一時口舌之快,明明昨晚這事,他還佔了些上風的。
方喻同靜靜地看着他,脣角還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你要慶幸,你確實什麼都沒有看到。”
簡虎眨了眨眼,有點不太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額頭破了流出來的血還沒有止,淌到了他的眼角,腥臊得讓他心裏那股害怕的焦灼感越來越烈。
客棧掌櫃一臉諂媚笑意,站在門口恭迎道:“平王殿下,這是什麼風將您吹來了?您屈尊降貴到小店來,實在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吶!”
掌櫃的絞盡腦汁將學到的吉祥話全說出口。
那位平王,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應聲,卻已是給他莫大的榮幸。
平王雙手負在身後,踏進客棧大堂。
裏頭的舉子們早早聽到外頭動靜,這會兒都是鴉雀無聲。
平王,乃當今聖人的親弟弟,極受寵愛。
本就是南國皇室,再加上聖人厚愛,這是何其尊貴的存在,一想到這些,大家都不由自主屏氣凝神。
阿桂也沒想到,平王會來這裏。
當然,沒人敢問他爲何回來這裏。
她悄悄打量了一眼,平王竟然很年輕,還是二十七八風華正茂的青年。
只是樣貌普通,倒是不算太出色,若不知道他平王的身份,估摸着走在街上並沒人會注意他。
彷彿注視到她的目光,平王朝她看來。
阿桂連忙斂下澄澈透亮的眸子,屏住呼吸。
阿桂望着地上被砸碎的碗盞碎片,心跳如鼓,忍不住爲方喻同擔心起來。
他實在,還是太過沖動了,若是爲此影響了前程,她該如何和將他託付到她手上的方秀才交代。
沒過多久,阿桂聽到一道語氣平淡卻彷彿透着皇家威嚴的聲音。
“怎的亂成這樣?”
客棧掌櫃的連忙解釋,“平王殿下,是這些舉子們鬧了矛盾,你們兩個,快和平王殿下說說。”
“我說我說!”簡虎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捂着腦袋,捶地痛哭哀嚎,“平王殿下來得正好,求平王殿下爲我主持公道啊!這人拿碗砸我腦袋!實在太過蠻橫!......這樣的舉子,千萬不能讓他進考場,萬一進去再傷人影響其他人考試,那就大不妙了!”
阿桂心尖揪起,惡人先告狀,實在太不要臉。
幸好平王的情緒裏還是聽不出任何偏頗,轉頭看向方喻同說道:“你爲何要傷他?”
“平王殿下,我只是不小心而已。”方喻同從容不迫地答道,“就像他說他不小心......”
方喻同不緊不慢,將事情經過全說了一通,從昨晚說起,直到方纔,既沒刻意隱瞞,也沒胡編亂造,只是將他看到聽到的全說出來。
等方喻同說完,簡虎就迫不及待地補充道:“平王殿下,那個林常也不是什麼好胚子!自個兒下作偷.窺,還誣賴我!”
阿桂垂着臉,聽到簡虎這話,眉頭皺得更深。
場面重新安靜下來,沒人再作聲,大概是平王在思忖誰黑誰白。
她察覺到平王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他養尊處優,又是聖人最喜愛的弟弟,是掌了實權的王爺,所以有上位者的氣質,存在感極強。
在打量她的時候,難免讓她手心裏沁出一抹濡溼來。
將腦袋埋得更低,長睫輕顫,身子繃緊。
半晌,忽而聽到平王開口道:“這些市井之事本不該我管,只是今年會試由我主持,所以你們舉子的事,我必須得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