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藤介閉了閉眼睛,輕聲說:

    “我早就知道,齋藤邦彥不會有坐上審判席的那一天。他狂妄至極,絕對不接受被審判的下場。所以,他被逼到絕路,自我了結就是他最後的狂歡。”

    齋藤俊戶默默聽着,隨即道:

    “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他會在大廈裏安裝炸彈的?”

    聞言,齋藤介停頓片刻,才如實說,“其實他安插在大廈裏的內應,我早就發現端倪,讓人監視起來了。後來他爲了安裝炸彈,動用了那個內應,我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但你誰也沒告訴,包括我。”

    齋藤俊戶低聲說。

    “對不起,祖父。我怕您提前知道後,會——”

    齋藤介的眸光一動,最後只是欲言又止,平靜地低下頭。

    “不用說對不起。”

    終究是一聲嘆息,齋藤俊戶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做得對。既然你能處理好,我本來就不該操心。”

    “祖父——”

    齋藤介揚着脖子,還想說什麼,齋藤俊戶卻對他疲倦地一笑,“阿介,你真的長大了。祖父看到你能變成一個運籌帷幄的男人,我就放心了。”

    十分鐘後。

    綾瀨櫻跟在白石蒼身後,匆匆走進大堂。親眼看到齋藤介無恙,她才鬆了一口氣。

    “阿介。”

    她快步跑到齋藤介面前,正要說什麼,這時身邊卻響起一聲咳嗽。她詫異地回過頭,纔看到齋藤俊戶還站在那裏,臉上霎時就紅了。

    “老先生。”

    她有些拘謹地退到一邊,齋藤俊戶卻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我過來就是和阿介說一句話,不打擾你們兩個,你不用緊張。”

    綾瀨櫻聽他這麼說更有些緊張了。

    除了和齋藤介之外,她還從未有過戀愛的經歷,更不知道看到心愛的人的長輩,具體該怎麼辦。她想自己在齋藤介的家人眼裏,一定是很討厭的存在吧。

    要論家世背景,她和齋藤介不僅沒法比,還有那樣麻煩的過往,甚至連身世清白的普通人家姑娘都算不上。

    但齋藤俊戶看着她的目光卻很和善,似乎一點沒把她當成麻煩。

    “我先退下了。”

    綾瀨櫻低頭說完,就匆匆離開。

    望着她的背影,齋藤俊戶回過頭對自己的長孫道,“我看她是個不錯的好孩子。光是看她這個人,真是完全看不出來她曾有那樣的過往。”

    齋藤介頓了頓說:

    “她雖然曾經歷不幸,但她不是什麼心思複雜的人,而且很有擔當。之前菜月能被那麼快救回,也有她的功勞。祖父,我不要求您這麼快接受她,但您也起碼試着瞭解她——”

    “打住。”

    齋藤俊戶放緩語速說,“你以爲我是要棒打鴛鴦?還有,你怎麼知道我沒試着瞭解你的這位女朋友?她的過往,我讓人調查過。她曾經歷了什麼,我不比你知道的少。”

    聞言,齋藤介有些緊張起來。

    “不過我仍然認可你說的話,她確實是個有擔當的人。”

    稍作停頓,齋藤俊戶又輕聲說,“算了,現在還有別的事要處理,你感情方面的事我們從長計議。”

    他很關心自己最看重的長孫以後會選擇什麼樣的女人共度一生,但現在,他卻沒心情探討這些。因爲齋藤邦彥就在剛剛死了,現在改怎麼辦後事,都要做決定。

    “阿介,你覺得該怎麼辦?”

    他沉默了不知多久,出聲詢問。

    齋藤介看着他,從他眼裏看到傷痛,低聲說,“把叔父葬了吧。他活着是要接受審判的罪人,但他死了就只是一具等待被埋葬的遺體。”

    把他下葬就是了。

    “他不能被埋在我們家的墓地。”

    齋藤俊戶閉上眼睛說,“我不想在那裏給他立碑,他做的事讓他褻瀆了那裏,那裏並不歡迎他。所以,我會把他葬在公共墓地,那就是他最好的歸屬了吧。”

    “活着時,他已經不把自己當成齋藤家的一員。”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既然這樣,既然這樣——”

    齋藤介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老人說完既然這樣是什麼樣。對方忽然說起似乎並不相關的事情。

    “他剛出生時,在潔白乾淨的產房,護士把他抱給我,告訴我又是一個男孩。那時的他,就像所有剛出生的孩子一樣哭,那麼稚嫩,那麼白皙。我把他抱在懷裏,聞到他的氣味,他的身上應該還帶着他母親的羊水,沒有擦乾淨。這時有人在旁邊悄聲說,現在是春天了。”

    老人低下頭,竟是笑了笑道:

    “他是在春天的第一天出生的。按照日曆本上的寫法,那是春天的第一天,是春天的開始。”

    而他死的時候,卻是快要到冬天了。

    或許過不了多久,這個國度就會迎來冬天的第一場雪。但東京是很少下雪的。

    齋藤俊戶曾聽過這個孩子降生時的哭泣聲,聽過他的呼吸,又聽到他死亡時的喘/息。

    誰也不能說明白,他怎麼就成了這樣。

    “我們走吧。”

    許久,齋藤俊戶推着齋藤介乘坐的輪椅,緩緩走出了空蕩的大堂。

    另一邊。

    淺賀夫人接完電話之後,崩潰般把手機摔了。

    齋藤邦彥已經死了,而且是自盡,而且等到他沒氣了之後,皇室派去的代表也沒找到裝有錄像的硬盤。

    她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

    僕人們站在門外,聽着裏面的動靜,卻不敢貿然進去打擾她。

    她一個人在房間裏想,如果錄像在網上流傳,會怎麼樣。她想到自己平時要費心遮掩的那張臉就會暴露在所有人眼前,還是用這種方式,就難以呼吸。

    她用指甲摳着地板,找不到縫隙,她的指甲流出了血,她都不知道。

    終於,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門,顫聲道:

    “殿下,淺賀先生來了,他想見您。”

    聽到淺賀這兩個字,她的表情一陣恍惚,隨即她怒道,“他來做什麼,我不想見他,讓他滾!”

    那名僕人聽完之後出去說了什麼,沒過多久腳步聲又在她的房外響起。就在她不耐煩到極點時,門外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

    “讓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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