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穿越空間好生活 >第三百三十二章 明月天涯
    程雲淓教江氏簡單的護理工作的時候,便有患病的婦人在旁邊看着。

    她們都聽說了這個程小娘子不是大夫,也不是護工,是程氏制皁坊的東家,陰錯陽差被關在了院子裏,纔來照料病患。一開始她們還絕望地哭,覺得完全沒有大夫來管她們,這次死定了,要被活活燒死了。進了小院卻看到程家東家每日裏從早忙到晚,沒得喫沒得睡,人迅速地瘦下去了,卻還是勁頭十足地忙着安排她們、照顧她們。

    只是病患太多,婦幼病房就只有程雲淓一個人,還要顧着整個院中護理工作的調配和管理,確實照顧不過來,十二個時辰不睡覺,也顧不過來。

    江氏默默地開始幫她。

    有人罵她,有人啐她,有人懷疑她拿了額外的糧食、好處,趁着她不在,去翻她的東西,把她的牀鋪翻得亂八七糟。

    卻也有婦人艱難地從牀塌上欠身起來,拿過沾了鹽水的帕子,學着程小娘子教的樣子,笨拙地給懷中的孩子擦洗着臉上、身上的膿瘡。

    先只是顧着自家和自家孩兒,慢慢的便有輕症的婦人蹣跚着端着盆子,去給重症的病患擦洗,你幫着我,我幫着你,甚至端大小便、分發飯菜、喂粥喂水......

    “你們怎麼都那麼好呢?”程雲淓穿着防護服跑着步過來婦幼病房的時候,發現好多事情都被她們做了,感動萬分地說着。

    幾個婦人趕緊膽怯地搖着頭,囁嚅地說着:“不敢,不敢。”

    她們都知道喫的這些雞蛋粥、肉粥,還有這些“退燒藥”、“消炎藥”都是程小娘子自家掏了腰包,花了大價錢去求外面的兵士幫着買回來的,不然自家便是沒病死,餓也餓死了。

    “啥也不說了,我給大家表演個節目吧!”

    程雲淓摸了摸一個五六歲的小娘子的頭,她阿孃還在重症病房裏掙扎,自家卻是被旁邊牀榻的婦人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頭髮梳成兩個小啾啾,可愛極了。她學着曾經將她感動得熱淚盈眶的那些溫暖的“大白”醫護人員的樣子,興沖沖地站到門廊下,把兩隻戴了手套的“熊掌”放到臉頰邊,做出一朵“小發發”的模樣,有節奏地聳着小肩膀,開開心心地唱跳起來:

    “碎,兔,碗,狗!草原最美的花,火紅的薩日朗,一夢到天涯遍地是花香。流浪的人兒啊,心上有了她,千里萬里也會回頭望~”

    那因爲疲倦而略帶嘶啞的歌聲,那故意誇張了的笨拙動作,逗得病房裏的幾個小孩兒都稀奇地睜大了眼睛,“咯咯咯咯”地笑起來。

    而婦人們先是驚訝地相互看看,沒想到程家的貴人小東家會給自家道謝,還給自家唱歌跳舞。看着那穿了又是洗又是煮又是烤,已經又舊又留了污漬,還糊了幾片“護理服”的身影揮動着雙手,每個動作都那般的賣力,那般可愛,也忍不住都捂着嘴無聲地笑起來。

    這算是這個“病患醫院”這麼久以來,頭一回響起輕鬆而清脆的笑聲吧。

    不到一旬的功夫,程雲淓覺得自己好似又陷入到了空間小家的那層迷霧中,明明現實非常清晰,非常深刻,如刀般劃在她的心口上,但自己卻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累,更感覺不到痛苦。

    或者,她已經忙到麻木了,她拼命地強迫自己不去感覺到疼和累,不去感受任何的痛苦。

    沒有時間去感受痛苦,沒有精力去流淚心碎,她算是明白了什麼是“麼得感情的機器人”,只是加足馬力去開動去工作。

    衝啊程雲淓,你可以的!

    程雲淓拽着小拳頭哼着歌拿着病例夾各病房查房去了。這兩天稍微有了一點點的好消息,有輕症病人開始退燒、結痂了,不僅僅是婦幼病房,男子病房裏也有人體溫下來了,包括病症最重的章尚。

    當程雲淓去他和蕭紀的VIP病房時,蕭紀還剛剛睡着,章尚卻睜開了眼睛看着程雲淓。

    “二孃你看!”阿福叔最近就負責兩位郎君的護理,兩隻眼睛熬得紅紅的,拿着溫度計高興地給程雲淓看。那上面的紅線已然落到38度了,比前幾日一直在39度以上高居不下,簡直是個大進步呢!

    “好棒好棒!”程雲淓趕緊把那體溫記錄下來,看着這兩天章尚的體溫曲線,每夜都會上去一些,清晨便下來了,便捲起袖子親自端了鹽水來,給章尚做口腔護理。

    “今日確實覺得好些了。”章尚輕聲道:“肩背也不痠痛了。”

    程雲淓端詳他已然面目全非的臉,高興地說道:“彷彿有結痂的趨勢了呢!”

    “真的?”章尚嘴角輕揚,彷彿在微笑。

    “真的!”程雲淓認真地說道,“臉頰邊都有些紅暈了。”

    章尚忍着痛,真的微笑起來,輕聲道,“以後若是痊癒了,我便給你做賬房,你要不要?”

    “做賬房多沒意思!”程雲淓假裝皺眉地道,“不如我教你做藝術皁吧!你這般有藝術細胞,以後便是我的首席藝術總監,好不好呢?”

    章尚拼命抑制住肌肉無力地抖動,稍稍欠起身,將口中鹽水吐到痰盂裏,又在程雲淓的攙扶下躺下去,眼睛裏閃着光芒,輕聲回答道:“好呀。”

    程雲淓口罩上露出的眼睛笑得彎起來。

    “剛纔阿淓哼的旋律是什麼?”章尚又輕聲問道,他的脣角邊、口腔內都有潰爛,說幾句話便會撕裂般地疼,舌頭也好似有些僵硬,需費好大的努力,才能發出如平常一般的聲音。

    “一首醫務人員們都愛唱的歌。”程雲淓將鹽水杯收拾好,痰盂消毒,紙巾投入炭盆中燒掉,便坐到章尚臥塌邊笑咪咪地看着他,陪他說會兒話:“好聽嗎?”

    章尚的眼中溫柔之色閃了閃,“好聽。”他輕聲道,“阿淓的歌都那麼好聽。”

    “那我唱一首你喜歡的歌給你聽吧。”程雲淓看了一眼屏風背後的蕭紀,還沉沉地睡着,興致勃勃地小聲說道。

    “好呀。”章尚幾乎無聲地微笑道。

    “......遊俠某名遠傳而今江湖談,仇者多友兩三相逢皆恨晚,檐上霜窗邊月爲我留一盞,過江南踏天山不曾還。”

    一首明快俠氣的歌曲,被程雲淓輕聲細語,慢慢地清唱出來,清晰而柔軟,別有韻味。她注視着章尚眼中點點光芒,如風暴後廣袤夜空中的星火一般,安靜、清明地俯視着大地,彷彿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什麼地方,那地方草原廣闊、戈壁黃沙、天高雲淡,山河壯麗,任他彈琴擊鼓、醉酒狂歌、迎風舞劍、飲馬江湖。

    “......傳言道江湖年少不諳世事繁華,是敵是友不妨一戰罷,待何人何年有心與我拭血論茶,夢裏依舊,明月天涯~~”

    他脣邊掛着一絲微笑回望着她,與她相視而笑,細長的手指蠕動着,幾乎不可察覺地一點一點,在給她清越的歌聲認真地打着拍子,一如他們在那日酒宴中,他爲她擊鼓相合一般。

    “......唯此間江湖年少偏愛縱橫天下,恩仇趁年華輕劍快馬,紅塵未破也無甚牽掛,只戀生殺,醉裏論道,醒時折花~”

    當天夜裏,飽受病痛折磨的章尚,在睡夢中安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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