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關鍵時刻,虛塵腦子轉得極快,它艱難地扭轉頭,滾燙的熱淚從猩紅的眼睛裏流出,宛如泣血。“是他,明明是他做的,是他嫁禍給我。”

    苦海之中發生的事情,外人無法知曉。既如此,它就還有機會。

    逢歲晚說它吃了雲繭,它自然可以說,這一切都是他栽贓嫁禍!

    “他在濁海里穿了個來回,內心早已污濁不堪了。我也有錯,信了他的花言巧語,還想着幫他隱瞞,哪曉得,他這麼狠!”虛塵拼命掙扎,頭上被攥住的尖角都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出現了道道裂紋。“族長爺爺,救我,我……”

    “我纔回家呀……”聲音逐漸虛弱,它掙扎的動靜也減小,後腿時不時抽搐兩下,證明它還活着。

    阮一峯看了看虛塵,又扭頭瞅一眼身邊目瞪口呆的小西瓜,他倒是沒對一人一獸誰真誰假髮表意見,而是拍了一下傻乎乎的小西瓜道:“你們虛空獸是血脈傳承對吧,覺醒後就有許多先輩的生存記憶。”

    小西瓜點點頭,有點兒不明白爲何阮爹突然說起這個。

    阮一峯:“那你這血脈覺醒有點兒不徹底啊,你看它,可比你聰明太多。”

    小西瓜本來腦袋瓜子嗡嗡的,它根本不知道該信誰,此刻的聖君跟記憶中的樣子也判若兩人,旁邊族人正用外人無法明白的方式無聲交流,而它竟也覺得族人說的有幾分道理。

    聖子說的話也有一定的可信度。

    聖君很可能被濁海影響了心性,爲了以最快的速度將太乙拂塵送入熔爐,將聖子僞裝成邪物直接誅殺。

    它感覺自己腦袋好似被劈成了兩半,一半爲聖君搖旗吶喊,一半又對聖子產生同情,正萬分糾結時,突然被阮爹嫌棄,小西瓜都顧不上思考這些關鍵問題了,而是氣咻咻地問:“我哪裏不聰明瞭?”

    夜冥直接擡腿指了指小西瓜的頭,“這不很明顯麼。”

    小西瓜扭頭,拿屁股對上夜冥:“哼!”

    這時,虛池道:“聖君所說是真是假我們定會查實清楚,在此之前,還請聖君手下留情。”它化爲人形,帶頭作揖:“請放心,我們一定會交出太乙拂塵,但虛塵,我們也不想放棄。它若行惡,亦是受了濁海影響,我們以前沒能教它,以後,總得給它一個機會,也給我們自己,一個彌補的機會。”

    虛池實力強悍,身爲一族族長此刻也放低了身份,言辭陳懇,逢歲晚若是固執己見,就顯得有點兒不近人情。

    逢歲晚並未轉身,對於身後一切,他都沒有給出一個多餘的眼神,此時此刻,他的視線裏只有阮玉一人。

    手依舊伸在空中,保持遞出虛空獸的姿勢一動不動。

    阮玉並沒立刻伸手來接。

    而她的遲疑,讓他覺得手中的虛塵越來越沉重,周圍的烈焰,也好似焚至元神,將他的心臟,都一點點的燒成灰燼。

    他僵在那裏,臉色鐵青,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股叫人心悸的氣勢,反而是讓虛池的話多了幾分可信。

    執道聖君,難不成真的被濁氣給影響了心神?

    又或是,跟失蹤的魔珠有了聯繫!

    小道君忌憚魔珠,藏在袖中的手仍嘗試掐算,她動作很隱蔽,自以爲不會被發現,哪曉得正關鍵時,那隻手突然被身邊的人一掌握住,接着便見他側身彎腰,耳語道:“別累着身體。”

    小道君眉心顰起,明顯有所顧慮。

    阮一峯低聲道:“玉兒自會判斷。”

    他這閨女就是好哭、嬌氣慣了,隨時看到她,都一幅嬌滴滴的樣子,受點兒委屈,就眼睛紅紅的像只小白兔。

    哪怕真實身份暴露,大家也下意識把她當小孩子看待,事實上,這丫頭最擅長的就是扮豬喫虎,她原本就厲害,如今成了什麼淨世青蓮,本事不就更大了。

    神仙打架,我們這些凡人麼,就在旁邊嗑瓜子看戲好了。

    小道君感覺手心裏被塞了東西,她攤開手用神識一看,發現裏頭竟是一把瓜子。

    小道君:……

    好吧,暫且看着吧。

    阮一峯見小道君仍神情不悅,正想開導幾句,就聽她道:“此前聖君照顧玉兒,均是將其剝好,怎麼到了我這裏……”

    聽得這話,阮一峯頭皮都麻了,連忙道:“是我考慮不周,馬上就好。”一邊剝一邊橫了一眼逢歲晚——呔,臭小子你做得太多,叫爲父很難做啊!

    直至此時,虛塵才從同族的交談中知道逢歲晚的目的。

    他想要它體內的神器。

    虛塵知道自己與衆不同,正是那點兒與衆不同,讓它能夠成爲聖子,讓它能在清海中提前甦醒,讓它能夠在清海濁海之間遊蕩。逢歲晚不是就救它的,他只是想要得到它體內的神器而已。當初對他有多依戀,如今心裏頭就有多失望,好似在清海邊聽到的囈語都成了真,讓它的心逐漸沉入漆黑的寒潭,再也尋不見一絲光亮。

    取它的神器,用來救眼前這個綠裙少女?

    你想要得到的,我偏不給你。

    當務之急,是從他手中逃脫。它是虛空獸,等回到族羣后找機會溜走,到時候找個裂隙躲起來,就不信他們能找得到。

    奄奄一息的虛塵偷偷看向阮玉。

    它只想偷看一眼,沒想到剛瞄過去,視線便與她撞在一處。

    虛塵:她一直在看我。

    逢歲晚看她,她卻盯着我。

    不知爲何,被那雙眼睛盯上,虛塵莫名有點兒心慌。只是心慌之餘,又有一種怪異的熟悉感,下意識的想要靠近她,與她親近。

    就好像剛剛遁入黑暗的它又發現了一簇火光,而那光芒是那麼的溫暖,讓它受其吸引,彷彿被攝了心神,而她身後那水潭上波光粼粼,更是如夢似幻,讓它恨不得立刻投入其中。

    疼痛讓它驟然清醒。

    虛塵一陣後怕。若不是逢歲晚攥着它,它恐怕都不受控制地走向水潭。

    心驚膽戰地虛塵索性閉上眼,直接裝死。它氣息變得極淡,身體也輕若雲煙。

    虛空獸羣見狀大驚,竟是再次疊成了雲團,想用衝濁海那種滾雪球的方式靠近阮玉和逢歲晚將聖子給搶回去!剛滾了一段就被絲網給攔住,夜冥大聲吼:“小妹,你到底怎麼想的給個準話!要扔進去,趕緊啊,反正那虛空獸馬上就要被燒死了,它一死,肉身化作水汽,神器自然就留下來了。你放心,你丟進去的只有神器,沒有獸!不算你殺生!”

    喊完就劇烈喘氣,“快,我攔不了多久!”

    夜冥每條腿都拉扯着絲線,話音剛落,那張網就被繃到了極致,而它的身體也在劇烈顫抖,顯然撐不住了。

    阮玉這才道:“哎呀,大哥你鬆開,辛苦你了。族長爺爺別擔心,我不會直接扔它。”

    最後才笑眯眯地看向逢歲晚:“怎麼臉這麼臭?不開心嘛?”

    逢歲晚:……

    我爲何不開心,難道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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