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年夜飯餐桌上,許思桐沒出現,據她姐姐說,是身體不舒服,不想掃大家的興,現在在休息室裏。

    蘇穎如身爲主人,關心過問了幾句,也就揭過去了,並沒人去請她。

    白小溪有點心虛,小聲問宴行止:“是不是我把她氣壞了?”

    宴行止笑笑,說:“大概不適應這邊的天氣,等她回家就沒事了。”

    小狐狸腦子裏沒那麼多彎彎繞繞,他這麼說就信了,把這事拋到腦後。

    喫過年夜飯,要派壓歲錢,還沒結婚的都有份,只有宴行止例外,他雖然未婚,但輩分高,基本沒人能給他錢,他還得往外派。

    白小溪也收到了,蘇穎如和宴宏中給一個,宴行止也給了她一個。

    她抱着兩個大紅包,笑得眼睛都彎了。

    之後,年紀大的坐在一起聊天看春晚,年輕的有的架起桌子鬥地主,有的跑去家庭影院看電影,更有幾個因朋友邀請,下山聚會去了。

    白小溪是看春晚的那一波,雖然在不少人看來,春晚越來越無趣,實在沒什麼可看的,但她此前沒看過,見一羣人穿得紅紅火火,唱得熱熱鬧鬧,感覺還挺有意思。

    一羣中老年裏,坐了她一個年輕的,旁人聊天不免聊到她身上。

    宴行止三堂姐問蘇穎如:“小溪和行止談了多久了?有沒有考慮結婚的事?”

    蘇穎如說:“不急,小溪大學還沒讀完呢,過一兩年再說。”

    其實她和宴宏中挺急的,但誰叫兒子喜歡的是一名小姑娘,總不能讓人家不顧學業先結婚。

    “那也可以先訂婚,畢業就結婚,行止年紀老大不小,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小溪你說是不是?”

    白小溪正看得專心,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有點茫然地轉過頭,“嗯?”

    她不知道,自己正經歷無數單身男女青年過年期間必須要歷的劫數——來自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

    三堂姐倒不是壞心,她自己五十幾歲,結婚算早,有個兒子跟宴行止同齡,現在孫子都四五歲了,看小堂弟結婚還遙遙無期,免不了替蘇穎如着急。

    只是看白小溪一臉迷茫,根本搞不清狀況的模樣,她在心裏搖了搖頭,這一臉孩子氣,真的什麼都不懂呢。

    不過,既然她和宴行止談了朋友,有些話題就是不能避免的,蘇穎如不好說,她可以說。

    “三姐是問你,有沒有想過跟行止先訂個婚,畢業結婚?”

    訂婚?

    結婚?

    白小溪有點懵。

    小狐狸是很愛跟電視劇學沒錯,可她的學習進度,還沒進展到面對長輩催婚的劇情。

    這題她不會啊。

    她趕緊用眼神四處搜尋宴行止,企圖求救。

    宴行止在另一邊跟他二堂哥說話,接受到白小溪的視線,跟二堂哥點了下頭,往這邊走來。

    他笑着與蘇穎如幾人打了招呼,一手攬過白小溪的肩,溫聲問她:“是不是無聊了,起來走走?”

    白小溪如蒙大赦,忙跟他走了。

    “護得還挺緊。”三堂姐嘖了一聲,卻沒攔着。

    俗話說,柿子撿軟的捏,催婚這種事,她們只能對着白小溪來,卻不敢試探宴行止的口風。

    她安慰蘇穎如說:“你和小叔也不用着急,我看行止的勁頭,對小溪熱乎着呢,結婚也不會太遠。”

    之前白小溪因許思桐鬧了那一出,雖然她們沒出去看熱鬧,在屋裏也瞧個七七八八。

    誰能想到,小姑娘看起來乖乖巧巧,發作起來那麼能鬧騰?

    更沒想到的事,行止竟然一點也不生氣,由着她耍小性子,還又摟又哄的,她們幾時見過他那樣?真把眼鏡都跌破了。

    老四還因爲這事,沒臉繼續待着,喫過飯就帶着老婆小姨子下山了。

    另一邊,白小溪逃到陽臺上,吐了吐舌頭,心有餘悸,“三姐問我什麼時候跟你結婚,嚇死我了。”

    宴行止好笑,他以爲她知道,大過年坐在親戚之中,難道沒點覺悟麼?

    “別擔心,三姐他們明天就走了。”他安慰。

    “那我們呢?”

    往年宴行止也是初一就下山,之後朋友聚會、商業夥伴或是世交的酒會、宴會,邀請一直能排到正式上班。

    “你喜歡的話,可以多留兩天。”

    言下之意,他待不了那麼久。

    白小溪想了想,說:“那麼多人一下子走了,伯父伯母肯定不習慣,我先留在山上,你那裏如果需要的話,我再下山。”

    宴行止點點頭。

    白小溪又湊近點,笑眯眯地問:“你跟伯父伯母給的壓歲錢,我就收下了?”

    “給了你,自然是你的。”

    白小溪小小地歡呼一聲,跟之前蘇穎如給的翡翠鐲子不同,這回壓歲錢,她決定當做自己的年終獎,雖然總共沒替宴行止工作幾天,可儀式感也是要有的。

    遠遠的,不知從哪裏傳來幾聲煙花聲。

    雖然城市裏禁止燃放煙花,但郊區不少地方還是可以的,只不過老宅這邊出於安全考慮,沒有購買菸花爆竹。

    像是個信號,第一個地方開始放煙花後,其他地方也接二連三開始響應。

    老宅附近林木茂盛,他們又在一樓,視線被擋住了,只聽得見,卻看不見。

    白小溪被那動靜勾.引得心癢癢,忍不住問宴行止:“要是跑到外面山路上,能看得見煙花嗎?”

    看她那架勢,只要宴行止點個頭,馬上就能衝出去。

    宴行止聽着此起彼伏的煙花聲,心裏有一瞬恍惚,許多年前,年少的他也曾爲了看清山下的煙花,在這棟宅子裏到處跑動,終於找到一處祕密據點。

    他看着白小溪期待的眼睛,說:“走吧,我帶你去。”

    白小溪跟在宴行止後面上了樓。

    宴宅主體是座三層別墅,但在三樓之上還有間小閣樓,宴行止以爲這地方如今沒人來,應該會有不少灰塵,打開門才發現,小閣樓雖然有些封閉過久的氣味,卻很乾淨,顯然主人家叫人經常打掃。

    閣樓裏只有一張桌子,擺在天窗下。

    那桌子也有些年頭了,白小溪看到上面還有不少刻出來的字,字跡有點熟悉,但明顯偏稚氣。

    她想,那應該是小時候的宴行止留下的。

    宴行止看到那些字,似乎也有點意外。

    他駐足在桌前。

    白小溪沒有催促,怕涉及他的隱私,也沒細看那些字的內容,不過先前那一瞥,她發現字跡的周圍,桌子油漆格外光亮些,像有人經常用手指撫摸似的。

    她想,是蘇穎如和宴宏中嗎?

    雖然接觸的人類不算多,但白小溪還是察覺了,宴行止跟他父母的關係,並沒有多親近。

    他會關心父母的身體,也禮貌迴應他們的關心,會陪宴宏中下棋,聽蘇穎如唸叨一些家常,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可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表情溫和,情緒平緩,幾乎沒有波動,跟做其他一切事的時候一樣。

    白小溪從電視劇裏看到,真的親子關係不是這樣的,嬉笑怒罵,五味俱全。

    而現實裏,就算是二堂嫂那麼討厭的人,她的女兒都會挽着她的手撒嬌,她兒子面對她的嘮叨,表面敷衍點頭,背過身翻白眼做鬼臉,不管好不好,至少他們是鮮活的,看着是真實的。

    她不知道是什麼導致了現在的局面,宴行止跟他父母關係如何,也不該關她的事。

    可她看着宴行止低頭看那些字的背影,覺得他此時,和那天凌晨出差回來,獨自坐在客廳裏的樣子那麼像。

    小狐狸不知如何描繪孤獨的感覺,她只知道,這樣的宴行止,像雪地上孤零零的一棵樹,也像她小時候,見過的一隻掉隊的大雁。

    師父說,那大雁是最後一隻,註定到不了南方。

    “從這裏爬上去。”宴行止不知什麼時候回頭,指着天窗對她說。

    白小溪回神,忙說“好。”

    宴行止小時候,需要用桌子墊腳,才能爬上天窗,現在不需要了,他推開天窗玻璃,用手在兩邊用力一撐,乾淨利落翻到屋頂上,再將白小溪拉上去。

    屋外空氣清新,夜風緩緩吹動兩人的頭髮,山下那座繁華的都市,此時盡數展現在眼前,猶如一顆極美的玻璃球,讓人不禁屏息欣賞。

    幾簇煙花無聲炸開,絢爛的花朵在夜空中綻放,彷彿在表演默劇,十幾秒後,纔有聲音陸續傳來。

    “嘭——嘭嘭——”

    “好神奇啊。”白小溪喃喃,知道光速和音速是一回事,真正見到眼前一幕,還是忍不住讚歎。

    宴行止沒說話,只是看着前方。

    時間臨近十二點,煙花越發密集,終於,遠處傳來鐘聲。

    舊的一年過去了,新的一年已經到來。

    白小溪看着半邊天空的煙花,思緒回到許久之前。

    她得知那隻大雁註定會死在途中,哭着求師父幫幫它,師父起先不肯,卻經不住她打滾哭鬧,最終同意讓那隻大雁留在鳴山上,使它得以熬過嚴冬,在春暖花開時與它的同伴相聚。

    新年快樂,師父。

    “新年快樂。”她對宴行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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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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