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堆隆起的磚石之上,開了一道口。
女人靜立石堆中,她的身上還插着三柄匕首,黑裙早已破的絲絲縷縷,白皙肌膚大片大片的裸露在空氣中。
她緩緩擡手,優雅擦去脣邊殘血,勾起嘴角:“你有什麼想說的?”
“嗯……身材不錯?”雲旗尷尬笑了笑。
“呵呵。”
女人冷笑一聲,握住胸前匕首,緩緩抽出。
緊接着第二柄,第三柄,每抽出一柄,雲旗的眼珠就瞪大一分。
當三柄匕首全都叮噹落地,女人又擡手握住脖頸鋼鞭。
她指尖稍稍用力,那條赤紅鋼鞭竟是寸寸斷裂,散落一地。
“現在你有什麼話要說?”女人又問道。
“你不是人。”
雲旗的表情凝重了幾分。
那三柄匕首上,沾着的並非鮮紅血液,而是泛着青光的血。
除非這女人從小就在藥罐子裏泡着,否則就只有一個解釋。
她,來自弱水對岸。
崑崙墟。
“答對啦。”女人揮掌,圍繞她身旁的磚石頓時四散開來,爲她騰出一條坦途。
“有獎勵嗎?”
“我以爲我找對了人,但現在我又不確定了。”女人一步一步走來,聲音越來越冰冷,“既然你想要獎勵,那就獎勵你,享受一下剛纔我受到的待遇吧。”
雲旗喉頭滾動。
他現在沒把握再次褪下戒指,還能控制住身體裏的氣力。
而面前這個女人,顯然不會手下留情。
女人越走越近,冷汗沿着雲旗鼻樑淌下。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直面“強者”。
空手劈柴也好,催草木生也罷,在這種碾壓式的力量面前,都顯得無關緊要。
只是隨着女人走進,雲旗的表情卻忽然變了。
他猛地擡手,示意女人停下:“等一下。”
女人一愣,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你還有什麼遺言?”
雲旗起身,沒有回答,而是活動活動肩膀。
接着,在女人詫異的目光中。
他開始迅速地,有條不紊地,一件一件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每脫一件,那被脫下的衣服便瞬間碎成布片,四散空中。
片刻之後,雲旗身上只剩下了一件兜襠褲,和遮住臉的繃帶。
“……”
女人沉默地看着他半晌。
“你是覺得,臨死前我會讓你爽一下還是怎麼?”她歪了歪頭,問道。
“別,我對女人沒興趣,對女妖怪更沒興趣。”雲旗義正辭嚴。
“那你這是做什麼?”女人冷笑。
“你知道這是哪嗎。”雲旗沒有回答,反問道。
“你在耍我?”女人眯起眼睛,“我雖然不是九州人,但也不是傻子。”
“那你應該知道,這座城背靠着的,是什麼地方。”
女人眼神一閃。
她明白雲旗在說什麼了。
幾乎不假思索,女人勾指爲爪,直朝雲旗脖頸而去。
但云旗的動作更快。
他褪下銅戒半寸,一拳砸下。
氣浪翻涌,女人身形稍有些滯頓。
機不可失!
雲旗趁着這個難得的間隙,張開嘴巴,深吸一口氣。
接着,他用出喫奶的勁,怒吼一聲:
“救命啊!”
話音未落。
一道白虹,好似出水蛟龍。
緊接着,兩道身影踏空而來,半空響起一聲叱吒:
“住手!”
女人瞳孔驟縮,整個人身形向後一掠再掠。
那道白虹撞擊在雲旗身前,濺起一陣煙塵。
雲旗也不含糊,雙手覆面,那纏繞臉龐的繃帶頓時散做片片碎屑,混入煙塵之中。
雲旗扒拉下臉上最後兩片繃帶,擡頭看向身前。
一人背對雲旗,手執精鋼彎刀,長袍飄揚,身形筆挺蒼勁如懸崖青松,浪中礁石。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雲旗轉過臉,只見數個身穿練功服,手執長劍的天海弟子飛身而來。
其中一人,看上去分外眼熟。
雲旗稍作回憶,便想起來,這人是先前帶自己去洗身瀑的師兄。
“師弟?”那人顯然也認出了雲旗,先是一愣,接着連忙快步走到他身旁蹲下,“你這是怎麼了?沒事吧?”
“沒什麼大事。”雲旗倒也沒有說謊,低頭回道。
他一直有意無意將面容藏在身前那人之後,不讓對面女妖看清。
“安心,有師父在,沒事了。”
“師父?”雲旗一愣,接着看向身前那人。
“嗯,我師父。”那弟子勾起嘴角,“劍峯執事,遊河。”
“遊河。”
雲旗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心中一凜。
天海八峯,唯有劍峯,有兩位執事。
對內對外,大小事務,皆是焱熙打理,以至於外人只知劍峯執事是那位脾氣暴躁的老頭。
而真正的天海宗弟子,卻都聽說過一個有些離譜的傳聞。
執事遊河,武道至聖。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自己將來,就是要從這人手裏,騙來那把雪中梅?
“呵呵,天海宗。”
不遠處,女妖冷笑一聲,環臂胸前:“原來你是那山上的人。”
“執事,他是崑崙墟的妖怪。”雲旗也不含糊,立馬打小報告道。
遊河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他只是平靜地舉起手中那柄彎刀,對準不遠處的崑崙女妖。
“怎麼,師父要爲徒弟出口惡氣?”女妖輕笑一聲,似乎並未把面前這人當回事,“不會陪你玩了玩,就真以爲能把我怎麼樣……”
話音未落。
女妖忽然瞪大了眼睛。
弄堂之中,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安靜。
那不是尋常的平靜,而是絕對的,沒有一絲一毫雜音的靜默。
雲旗身旁弟子,面面相覷,不知爲何。
只有雲旗,目不轉睛地盯着身前那站着的男人,眼神閃爍。
山。
別人看不到,但云旗可以。
這個男人身上的威壓,是一座山。
所有可能發出聲響的東西,都被這看不見的威勢生生壓下,所以每一顆塵埃都在他的掌控中。
這條弄堂現在屬於遊河。
女妖終於向後小退一步,眼中露出畏懼。
“你……你是哪一峯執事?”
遊河依舊沒有回答。
他將長刀緩緩舉至齊眉,左手輕輕打在刀柄之上。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雲旗立馬捂住耳朵。
下一秒。
一聲龍吟般的轟鳴。
一道白虹,如電般衝出。
女妖一蹬一踩,轉身沒命向半空躍去,卻還是被那白虹撞上。
青色血液,頓時如雨般潑灑。
那女妖后背,竟是險些被生生砍斷兩截。
但硬是她咬着牙,腳步不停,身形轉眼間便消失不見。
其餘弟子見狀,正要去追,卻被遊河擡手製止。
“莫追,危險。”
他說完,緩緩轉身。
雲旗這纔看清遊河面龐。
只是這一看,雲旗卻是驚訝地長大了嘴。
那是一張尋常的中年男人會有的面龐,臉龐棱角分明,鼻樑高挺,勉強算得上俊朗。
只是的眼睛上,蒙着漆黑的布條。
不怪雲旗喫驚。
誰又能想到,劍峯執事,竟然是個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