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宣紙,轉眼化作飛灰。
什麼情況?
自己昨夜在霞光閣,已經再三確認沒被發現,甚至專門在房頂等了半個時辰。
可那宣紙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能察覺自己在霞光閣做過的手腳,又能在劍峯三閣前,神不知鬼不覺地遞來匕首,甚至連蹤影都無跡可尋……
天海八峯,這等人物,扳着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難道是……哪位執事?
勞元良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腿都要軟了幾分。
其他執事都好說。
要是被遊河發現,自己現在怕不是已經是個死人了。
只是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既然信上說,要自己到洗身瀑,那就說明事情還沒到撕破臉的程度。
勞元良雖千百般不情願,只是現在把柄在對方手上,自己也沒有別的選擇。
於是並未多做思量,他轉身向天海峯的方向飛身而去。
數里路程,對暉陽境而言不過是近在咫尺。
半炷香之後,勞元良已經來到了洗身瀑前。
飛瀑從天而降,水霧迷濛,深潭蕩起陣陣漣漪。
勞元良警惕地四處張望,周身氣力運轉,仔細地探查起洗身瀑周遭,卻一無所獲。
“人呢?”
就在他疑惑時候,又是一聲蜂鳴。
一道黑影擦着他的頭皮劃過,正正好好釘在勞元良身後岩石之上。
他扭頭,看着那柄與方纔一模一樣的匕首,只覺得後背發涼。
以自己暉陽境的修爲,莫要說方圓百丈的人影了,就是一隻老鼠都別想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可這把匕首,卻彷彿從天而降。
他用顫抖的手拔下嵌入岩石的匕首,拿起下面那封信,緩緩打開。
“去樹下,正東方向七步,有東西給你。喫下去,你沒得選。”
勞元良嘴脣微顫,他幾乎已經可以確認,自己是被天海宗的哪尊大神給盯上了。
可正如信上所言,他沒得選。
於是勞元良朝着洗身瀑旁那棵數人環抱的大榕樹走去,按照信上指示,在正東起步方向停下。
在他腳邊,靜靜放着一個木盒。
盒子上,貼着一張紙,上面寫着兩個大字:“無毒。”
勞元良眼皮不自覺地抽了抽。
你騙鬼呢?
他打開木盒,只見盒中放着一枚通體烏黑的藥丸。
猶豫再三,勞元良還是將藥丸捏起,放入嘴中,一仰脖一閉眼,嚥了下去。
他雖知道這玩意兒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卻也知道天海宗的那些大能各個品性上乘,自己犯的錯最多也只是逐出師門,罪不至死。
藥丸沿着喉管劃入腹中,勞元良只覺得胸口一陣燥熱,緊接着眼前天旋地轉。
他踉蹌幾步,竟是站都站不穩了。
“很好。”
低沉聲音,從頭頂傳來。
勞元良猛地擡頭,卻只能看到榕樹繁密的枝葉。
“敢問閣下,是哪座山,哪位前輩?”他強忍心中驚詫,出聲道。
“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按着我說的做就好。做得好,無事發生,做不好,哼哼……”
“做不好又會如何?”
“你方纔喫下的藥,名爲九竅生骨無上百鍊散功劫運丹。”
“九……什麼玩意兒?”
勞元良愣住了,他自詡對靈脩小有研究,卻從未聽說過這味奇怪的藥名。
“你只需知道,若無解藥,一旬之內,你將修爲散盡,筋脈寸斷,變成個廢人。”
胸口那股燥熱,頓時更盛幾分。
“前輩……你不是說這藥,沒毒嗎?”他頭冒冷汗,徹底慌了神。
“一大把年紀,怎麼還跟個孩童一般幼稚。”那低沉聲音似乎不耐煩了,“聽好了,你替明泊做的事,我早已知曉。你要麼按我說的做,門內比試過後你還是劍峯執教,等焱熙和遊河高升,你就是下一任執事。要麼,呵呵……”
那聲音並未把話說完,可其中意味,卻是不言自喻。
“還請前輩吩咐。”勞元良終於認清了局勢,低聲道。
“聽好了,這次門內比試,我要你想盡辦法,保一個人出線。”
“誰?”
“青竹峯景嘉年弟子,雲旗。”
勞元良眼神微閃:“您說的,就是那個推動天磨的弟子?”
“不錯。”
“恕晚輩多嘴……”
“不恕。”
“……”
勞元良表情一僵,還是堅持着問出口:“天海八峯執事,對青竹峯景嘉年是何態度,我心知肚明。你又讓我保那雲旗,難不成……你不是天海宗的人?”
他的眼神之中,逐漸升起一股戾氣。
“呵呵,天海八峯。你且看看你眼前這座山,叫什麼。”
勞元良的瞳孔,猛地縮起。
天海峯。
偌大天海宗,如果只有一人對景嘉年還有善意,那就只剩下泰坤殿中那位。
難道……
“您……難道是泰坤殿左右護法之一?”他用顫抖的聲音,說出那個讓天海宗都感到膽寒的名號。
片刻沉寂。
許久之後,那聲音再次響起:“既然知道,該怎麼做,不用我再說了。”
“晚輩明白!”
這一次,勞元良是心服口服地抱拳躬身,朗聲應道。
“宗主對那小子很感興趣,此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第三個人知道,哼哼。”
“前輩請放心,此事必定爛在我肚子裏。您安排的事情,晚輩一定做到。”
勞元良這話,端的是十分真心。
天海宗既是宗門,定有宗門的規矩。
而那些叛經離道,違背規矩的人,自然會受到懲罰。
輕者有執教執事判罰。
而重者惡者,則要交由執法人代理。
泰坤殿左右護法,便是這山上的執法人。
沒有人知道他們真面目,修爲幾何,但天海宗的弟子執教都知道,當自己看到那張羅剎面具的時候,天罰離自己也不遠了。
明家少爺確實給自己許諾了不少好處,可說到底勞元良還是修道之人。
左右護法和九大家毛都沒長齊的少爺,孰輕孰重,不需多言。
“知道就好。走吧,別讓人知道你來過。”
“明白。”
勞元良點頭,猛踩地面,身形化作一道虛影,轉瞬消失不見。
許久之後,自洗身瀑下深潭之中,鑽出來一赤裸臂膀的少年。
不用說,自然是雲旗。
“左右護法,什麼玩意兒。”他晃了晃腦袋,甩去頭髮上的水珠,聳肩自言自語道。
雲旗壓根兒就不知道勞元良所言之人是誰。
他讓勞元良喫下的,只是隨手從焚骨決中找到的一味丙級藥丸,治風溼骨寒,琴心境下可錘鍊經脈,副作用是腸胃失調,俗稱便祕。
只是做賊心虛,再加上那傢伙自己嚇自己又是一把好手,事情順利得超乎雲旗想象。
“完事,收工。”
剩下要做的,就交給勞元良去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