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初生,光芒萬丈,大角峯之上雲蒸霞蔚,有仙鶴成羣飛過。
自山腳至山頂石階兩旁,繡着天海宗雲紋的大旗迎風飄揚,石階上身着華裳的貴人們拾階而上,爲這山上平添幾分斑斕色彩。
這些平日裏連上廁所都恨不得找人擡着的豪門大家,此刻一個二個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卻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他們是受邀前來參加天海宗門內比試的。
能夠踏入天海宗山門,已是一種無上榮耀,除罷九大家有專人接送,其他人無一不是親自爬山,以示虔誠。
只是爬山對他們來說,不壓於一種酷刑。
於是這山路石階兩旁的涼亭石凳上,東倒西歪坐了不少公子小姐。
這羣人本是抱着遊山玩水的心態而來,卻沒能料到大角峯山勢如此險峻,這會兒一個個臉上都繃不住了。
半山腰一處涼亭,幾位打扮華貴的少爺小姐,面色虛浮地四散而坐。
看公子,各個衣裳挺括,面容俊朗,氣質不凡。
再看幾位小姐,更是如花似玉,汗水沾溼身上薄紗,白皙胸口若隱若現。
“我就說,沒事別來湊熱鬧,你看……”一紫裙小姐用手帕沾了沾鬢角汗珠,忍不住蹙眉道。
“這都走了一半了,總不能下山吧。”一旁白衣公子笑道。
“秋綏,我們這趟上山,可是爲了你啊,你別自己先打退堂鼓了。”另一青衫公子揚了揚下巴。
被換做秋綏的紫裙女子臉頰一紅,嗔怒道:“別胡說。”
“怎麼能叫胡說呢,誰不知道秋綏姐姐對明家少爺早就芳心暗許,這趟上山,可是要好好表現一番呢。”另一粉裙少女打趣道。
“夏兒,怎麼你也……”秋綏臉頰一紅,接着反擊道,“光說我,你來着天海宗,難道不也是想找個好去處?”
“好去處?”夏兒撇撇嘴,“你一路上也看了,各個都黢黑得跟木頭一般,連個能看入眼的都沒有。本來聽說修道之人都是仙人之姿,現在看起來,還不如這兩個。”
那兩位公子聞言,相視一笑,白衣公子隨即開口道:“你拿我們跟着山上弟子比,未免也太瞧不起我們了。天海宗修道之人,一多半都是些庶民子弟,像蘇少爺,明少爺那樣的,哪有這麼容易讓你遇見。”
“也是。算了,就當這趟陪秋綏姐姐出來相親了。”夏兒挑眉一笑。
“你啊……”秋綏無奈嘆氣,看向一旁漫長石階。
只是這一看,她的視線卻忽然定住了。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夏兒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可秋綏視線卻不偏不倚,竟微微有些失神。
其他幾人見狀,也都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見沿着石階,踽踽走來一少年。
他身着素色練功服,步調有些懶散,看上去不似天海宗弟子那般精神十足。
可那張臉,卻比大角峯的朝日,更加耀眼。
劍眉星目,鼻樑挺似山峯,薄脣如刀,金眸亮如炬火。
世上若真有天神,當是如此容貌。
天人之姿。
此刻只有這個詞,能形容幾人心中震撼。
這幾位家門九州煊赫,平日俊男靚女早見得已經麻木了,就是當朝太子在他們面前,幾人也不至於如此失態。
可看到這少年,兩位小姐竟是瞠目結舌,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半天不見迴應,秋綏側過臉去,才發現身旁少女早已滿面羞紅。
“這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嗎。”
夏兒低頭不語,已然默認。
兩位少爺見眼前情狀,忍不住冷哼一聲。
“讓我問問他叫什麼。”
秋綏看穿夏兒心思,於是朝那拾階而上的少年招了招手:“喂,喂!”
那少年聽見聲音,轉過臉來,卻並未回答,只是微笑抱拳,腳步又快了幾分。
“嘖。”
一旁白衣公子皺眉,聲音揚起幾分:“那邊那個,沒聽見叫你呢?”
少年終於停下腳步,面露微笑:“幾位少爺小姐,今日乃是我天海宗門內比試之日,我雖有意與幾位閒聊,可時間不等人。若有機會,改日再與幾位……”
他話還沒說完,秋綏就出聲打斷:“哎呀,不差那一時半會,來,問你些話。”
見那少年還有猶豫,青衣公子也忍不住了,冷聲道:“讓你來你就來,知道這幾位都是誰嗎?還能吃了你不成?”
“哦?”少年挑眉,“那敢問幾位,又是何方神聖?”
他語氣並無冒犯,神色真誠,於是這句本有些冒犯的話,反倒顯得誠懇了不少。
只是這幾位若是知道少年心中所想,恐怕就又是另一碼事了。
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黴,走路都能碰見這等好事。
你們要是閒着沒事,再爬幾步山路不好嗎?
雲旗心中,如是想到。
“哼。”青衣公子以爲他心中懼怕,更加趾高氣昂了幾分,“這兩位小姐,是陽州刺史和迎州刺史的千金。她們既然有話問你,你只管答便是,磨磨唧唧。”
“李公子這話說的,刺史跟你們家比起來,可真是窮秀才見大賈了。”秋綏掩嘴笑道。
青衣公子也不辯駁,臉上傲氣毫不遮掩。
兩州刺史,乃是一州大吏。
神州李家,更是富甲一方,與蘇家千絲萬縷聯繫。
雲旗眼神微閃,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忍不住輕笑。
尋常人聽到這些名號,自然是敬畏有加,舌頭一伸就舔上去了。
可在雲旗眼中,就連蘇星瀚比起這幾位都要可愛不少。
“原來如此,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失敬。”
“小哥兒,別站着啊,坐。”秋綏拍了拍身旁空位,再看夏兒臉頰,早已紅得好似熟透的蘋果。
“實在抱歉,在下要趕路,恕難從命。”
雲旗失去耐心了,讓他陪這幾位玩過家家的把戲,不如去看黃瓜啃骨頭。
“讓你坐,你就坐。”李公子表情冷了下來,“怎麼,我們幾個,不配你坐下說幾句話?”
雲旗指尖微動,不打算再糾纏。
只是他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嘴角不自覺翹起。
“不瞞你說,你們幾位,還真差點意思。”
此話一出,在場四人皆是臉色一變。
“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白衣公子微微眯起眼睛,好似打量案板魚肉,“你現在在天海宗,可你總要下山。”
“我可沒有別的意思。”雲旗擺了擺手,露出無辜表情,“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話音落。
清亮女聲,從不遠處傳來。
“雲旗,你在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