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上,很少見到修道之人比試的九州貴客,無一不瞠目結舌,不知發生了何事。
反倒是先前屢次吶喊出聲的蘇月盈,託着下巴交疊雙腿,似有深意微微一笑。
“這纔對嘛。”她晃着腳尖自言自語,看向擂臺之上柳聽楓。
“勝者,無量峯柳聽楓。”
南擂主持朗聲宣佈,過了許久之後,看臺上才響起陣陣掌聲。
而擂臺下無量峯弟子們,早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雲旗看着南擂之上逐漸消散的水霧,忍不住點了點頭。
難怪看柳聽楓用劍,好似門外漢一般,架勢有了,卻少了劍意。
她本就不是劍峯的人。
她的師父,是無量峯執事惠豐。
天下修道之人,見天海宗宗主則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卻罕有人知道天海宗現任宗主並不主攻氣修。
得氣修之大道者,不在天海峯,而在無量峯。
有如此師父領路,哪怕天資再過一般,三年時間累積也絕非朝夕可追上的。
更何況琴心境和鳳初境,本就不在同一起點。
擂臺下,蘇星瀚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拄着劍撐起身子。
只是還沒來得及拍去浮土,他忽地覺得後背一涼,打了個激靈。
接着蘇星瀚看向觀戰臺菊花紋旗下,二姐正一臉燦爛笑容地看着自己。
見自家小弟看了過來,蘇月盈輕輕晃了晃拳頭,笑容更加燦爛幾分。
於是蘇星瀚知道今天這頓揍是跑不了了。
“蘇公子,你沒事吧?”略顯急切的聲音從擂臺上傳來。
聽到那溫柔聲音,蘇星瀚不自覺一挺胸,擡頭道:“不礙事,聽楓。這一場我輸的心服口服,不過別擔心,我肯定會追上你的,等着吧。”
柳聽楓嘴脣動了動,那句“我其實也不是很擔心”還是忍住沒說出口。
“勝負已分,聽楓,接下來祝你好運。我會爲你加油的。”
蘇星瀚一抱拳,一拂袖,轉身瀟灑朝觀戰臺走去。
只是他後背上滿是浮土,頭髮也沾了不少灰塵,正面倒是人模人樣,背面可就有些不堪入目了。
柳聽楓看着他遠去背影,長出一口氣,接着跳下擂臺。
她本不願在第一場比試就使出氣修。
儘管已是琴心境,可天海宗臥虎藏龍,年輕一輩也是高手衆多。
越早亮出底牌,就越容易被找到弱點。
“師妹,恭喜啊!”
“嵐煙掌,不愧是惠豐執事的愛徒,這一掌怕是師兄我也打不出來。”
“聽楓師姐太帥了!”
從擂臺之下走過,沿途皆是讚不絕口。
柳聽楓一一笑着迴應,眼底卻有些莫名的落寞。
師兄師姐的誇讚,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她先前從未考慮過這些問題。
對她而言,修道不過是坐看雲捲雲舒,春去秋來。閒雲野鶴,怡然自得,如此便好。
可看臺上那面滾雲旗,卻讓她不得不去想如此種種。
柳聽楓一邊迴應各種招呼,一邊加快腳步,終於到了弟子稍少些的角落。
她一擡頭,卻是看到一張熟悉面孔。
“雲旗。”
柳聽楓先是訝異,接着露出由衷笑顏:“聽牧歌說了,今天見到你我就真的放心了,看來你也沒什麼大礙。”
“多謝柳姑娘關心。”雲旗微笑回道。
這世上不讓他討厭的漂亮姑娘很少,柳聽楓絕對是其中之一。
對不討厭的人,雲旗自然不會有太多算計。
“你是在等着看西擂的比試嗎?”柳聽楓眨眼問道。
“西擂?”雲旗一愣。
柳聽楓歪了歪腦袋,擡手指了指不遠處那座擂臺。
西擂之下,各山門弟子按次序排好,依舊是人頭攢動着有之,稀稀拉拉者有之。
空出的那兩處地方,和北擂一樣,唯有一人煢煢孑立。
只是和雲旗不同。
她站的地方,唯有天資卓越,百年一見之天縱之才,方可入內。
“不,我正要回青竹峯。”雲旗擺了擺手。
“看看嘛,馬上就到牧歌了。你要是走了,她沒準兒會傷心的。”柳聽楓走到雲旗身旁,挽留道。
傷心?
雲旗估摸着自己就是從大角峯頂上跳下去,百里牧歌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只是不知爲何,他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點頭:“那就依柳姑娘所言,看看吧。”
好巧不巧,就在他剛剛說完這話,西擂之上便響起主持聲音:
“下一場,劍峯顧玉堂,對戰,天海峯百里牧歌。”
“是。”百里牧歌冷聲應道。
東西南北四擂百十弟子,觀戰臺上千百看客,齊齊將視線投向那青絲高束的少女。
天海宗弟子,聽得是“天海峯”。
九州貴客,聽得是“百里”二字。
菊花紋旗下,蘇月盈看着黑衣黑衫的百里牧歌,朝身旁戰戰兢兢的蘇星瀚揚了揚下巴:“小瀚,聽楓你打不過,牧歌是不是你對手?”
蘇星瀚只是賠笑,大氣不敢出。
“出息。”蘇月盈瞥了他一眼,“小時候還敢偷看人家洗澡,怎麼越活越倒處了。”
不過談話間,百里牧歌已經登上西擂。
對戰弟子,抽出腰間長劍,抱拳朗聲道:“師妹,只管放手一搏,莫要顧忌其他。”
這番言語,看似懇摯。
可字裏行間,卻是掩飾不住的居高臨下。
不怪顧玉堂自傲。
他在劍峯修行三年,本就是山門佼佼者,修爲早早到了琴心境,離地仙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放眼九州,這個年紀天資修爲能超過他的人,也只有蓬萊島和朱英谷的幾個怪物。
這次門內比試,他的目標就是闖入正中觀雲擂。
至於輸給誰,也已是早有定數。
百里牧歌點了點頭,左手拇指頂住腰間劍鐔,向上推動半寸。
耀眼青光乍現。
接着一柄通體青碧長劍,躍出劍鞘。
“龍淵?!”
不只是顧玉堂。
在場弟子,甚至西擂執教,都露出震驚之色。
天海宗弟子,又有誰沒去過天海峯泰坤殿,沒見過殿中這把龍淵劍?
現在這柄猶如天海峯圖騰一般的神劍,竟然在一個入門不過半年的弟子手中?
“主持,可以開始了嗎?”
被百里牧歌一提醒,執教這纔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咳咳,雙方準備就位。比試開始!”
顧玉堂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
就算是龍淵劍,可在一個鳳初境的姑娘手上,又能有多大威力?
若是如此情形下,自己挫了百里牧歌的銳氣,明少爺豈不是又有重賞?
一想到這兒,他又不禁露出微笑:“今日能見龍淵,當真託了師妹的福。等下比試,師妹只管……”
“你說完了嗎?”
百里牧歌,冷冷打斷他。
顧玉堂一愣,下意識回道:“說完了。”
擂臺下,雲旗忍不住扶額嘆息。
“怎麼了?”柳聽楓好奇道。
“結束了。”
“結束了?不是還沒開始嗎?”柳聽楓聽到雲旗這話,喫驚看向擂臺。
下一秒,寒光閃爍。
一道虛影,從顧玉堂身前劃過。
勁風緊隨其後,吹起他衣角。
“咔嚓。”
一聲輕響。
顧玉堂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手中長劍。
一道裂痕,悄無聲息在劍身之上蔓延。
“承讓。”
百里牧歌緩緩收劍,轉身走下擂臺。
擂臺之上,顧玉堂怔怔看着她背影,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在場弟子,無一不注視少女筆挺身影,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就在百里牧歌腳尖落上臺階的那一霎。
顧玉堂手中長劍。
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