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旗擡頭看向石階盡頭,壓低聲音開口。
彷彿憑空出現。
身着青袍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百里牧歌身前。
他的雙眼,被青白的眼罩籠住。
劍峯執事,遊河。
“天海宗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不請自來的客人了。”
遊河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平淡。
只是不知何時,四周變得沉寂如墓園,連一絲微風都感覺不到。
長草野花,頭頂樹梢,靜止不動彷彿雕塑。
時間似乎停滯了。
“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麼客人。”
“是嗎,那就好。”遊河點了點頭。
“好?”
“不是客人,那就無所謂待客之道。”
他擡手,那柄從天而降的長刀倏忽閃現到他手中。
好快。
雲旗看着那個身形消瘦的男人。
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就算十枚十方戒全部褪下,雲旗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與遊河過上幾招。
武道巔峯,絕非虛言。
只是自己今天來,可不是要跟遊河鬥上一場的。
“牧歌,可否受傷?”
百里牧歌一愣,接着搖搖頭。
“弟子在天海宗遇險,執事難辭其咎。”遊河緩緩舉刀,“這份失態,我會討回來。”
彷彿水波盪漾開來。
空氣以幾乎若不可見幅度在他周身扭曲旋轉,轉瞬鋪天蓋地。
遊河手中的刀,紋絲不動。
可雲旗卻有一種感覺。
天地之間,那柄刀無處不在。
“放棄抵抗,我大概還能留你一段時間性命。”遊河平靜開口,明明是在威脅,可話從他最終說出,卻彷彿只是閒聊一般漫不經心。
“等一下。”
雲旗忽然擡起手,示意遊河暫停。
遊河嘴脣嗡動,刀並未放下,可那股鋪天蓋地的氣,卻忽地消散不見。
“你可有話要說?”
雲旗並未回答,而是在胸口摸來摸去,似乎在找些什麼東西。
遊河攥着刀柄的手指,又捏緊了幾分。
“我聽說,你們山上出了個推得動天磨的小子。”
遊河沉默不語,但嘴角已經一點一點墜下。
“一個半年琴心境,一個半大小子推得動天磨。”雲旗拿捏出桀桀冷笑,“還好,我來的夠早。”
遊河嘴角微動,身形忽地繃緊。
幾乎同一時間,雲旗猛地向地上投擲一枚乳白藥丸。
“轟!”
濃煙滾滾而起,熱浪伴着刺鼻的硝石味道撲面而來。
站在百里牧歌身前的遊河,倏忽不見。
百里牧歌瞪大了眼睛。
不只是她,癱坐在石階上的幾位少爺小姐,也都是怔怔看向前方。
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那道白光。
那是刀光。
來自遊河手中的刀光。
沒有什麼地動山搖,雲蒸霞蔚,有的只是集中一點,登峯造極。
山嶽擋於前則山嶽崩催,江河擋於前則江河枯竭。
那是屬於武道極致的一刀。
沒有人能擋下這一刀。
“雲旗……”百里牧歌幾乎是下意識地呢喃出口,向前邁出一步,擡手想要叫出那個名字。
她心中在這一瞬間,涌上一股悔意。
只是很快,百里牧歌就停住了腳步。
白煙被遊河一刀劈散,轉瞬隨風消逝。
遊河不知何時已經站定在雲旗方纔扔下藥丸的地方,擡頭用根本看不見的眼睛,往向東北方向。
“牧歌,你可知道雲旗去了何處。”
百里牧歌一愣,接着開口:“回了青竹峯。”
遊河點點頭,將手中長刀輕輕拋向地面。
那柄刀如熱鐵入牛油一般,深深嵌入石面,刀柄微微顫動。
緊接着,青白光芒自刀身鋪開,化作一道圓陣,將百里牧歌和其他四人籠罩其中。
“不要走動,等我回來。”
話音落,遊河身形再次消失,彷彿從未存在過。
秋綏幾人早就被髮生的事嚇呆,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
“百里大小姐,您沒事吧?”
百里牧歌只是搖了搖頭,手握龍淵劍柄,望着遊河消失的方向。
秋綏看着她這幅模樣,以爲百里牧歌心中也是有些後怕,於是想岔開話頭:“剛纔那人說的雲旗,就是那日跟大小姐一起上山的公子吧。公子去了青竹峯,也多虧大小姐提醒執事。”
百里牧歌攥着劍柄的手,忽地又握緊了幾分。
“說起來,兩位關係可真是不錯啊……”
“不。”百里牧歌口中輕聲呢喃。
秋綏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您是說了什麼?”
“我跟他,關係一點都不好。”百里牧歌聲音冰冷,“我巴不得他被人一刀砍死。”
“啊這……”
秋綏看向百里牧歌側臉,張了張嘴,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終是沒能說出口。
大小姐,您說這話的時候,倒是先照照鏡子啊。
她是女子,自然最懂少女心思。
嘴上的話,誰都會說。
只是眼神,可就藏不了那麼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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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宗上空,彷彿有驚鴻掠過。
遊河身形化作一道長虹,追着那崑崙墟妖人的氣而去。
天祿,葉城,天海宗。
如果一次是偶然,三次再看不出有問題,那有問題的就是自己的腦子。
雲旗,一定是被他們盯上了。
他不擔心雲旗在天海宗有危險。
那妖人跑不掉。
從來沒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傷了人還全身而退。
倏忽之間。
遊河轉過臉,向地面俯衝而去。
黑衣人身影,在林間閃現。
“你跑的掉嗎。”
遊河冷冷開口,隨手摺下樹梢枝丫。
那稍稍用力些都會被捏碎的樹枝,此刻卻彷彿天下最鋒利的寶劍,沿途草木山石,皆是被它一劃而過,分成兩半。
黑衣人頭也不回,向青竹峯方向一路飛掠。
遊河擡手,輕輕將樹枝拋出。
“唰。”
破空之聲驟起。
黑衣人後背,忽地裂開一道口子,青綠血液飛灑,好似片片花瓣。
就在兩人距離不斷貼近時候,黑衣人卻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自半空直墜而下。
遊河終是露出些許慍怒。
“你敢!”
他擡手,一道氣浪將天地劈開。
可黑衣人的速度,快到連那氣浪都只是將將追上。
“啊!”
一聲慘叫。
遊河迅速落地,走向那慘叫聲傳來方向。
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年,痛苦地蜷縮在地上,背後鮮血淋漓。
不是雲旗,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