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剩下的老人不多了,新來的下人都不認識這個瘦高的中年書生,就連門子也是因爲鄭東的名次和身上掛着的魚袋才放他們進來的。
鄭東讓門子去報信,把府裏所有人都召集到前院。不移時,人到齊了,幾個見過謝維楨的下人,也沒能在第一眼就認出自家的老爺。
“你們當中有誰見過謝維楨謝員外?”
人羣中,有三隻手臂顫顫巍巍的舉了起來。
“出來,到前面來。”鄭東把謝維楨推到身前,指着謝維楨對那三人問道,“你們看看,可還認識此人?”
幾人擡起頭定眼一看,登時就有兩人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兩隻腳蹬着地面往後退。
唯一沒有被嚇退的是個女僕,看年紀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
鄭東見她不同於常人,便問道,“你真的見過你家謝員外?”
那女孩點了點頭。
“那你認識眼前這個人嗎?”
那女孩又點了點頭。
“那你告訴我,他是誰?”
“他...他是我家老爺。”
“那你爲何不怕?”
“我不怕,我家老爺生前對我可好了,還有小姐也是。他們肯定不會害我的,他們肯定是想我了纔來看我的。”
看來,這個女僕應該就是謝瑜的貼身丫鬟,對謝瑜和謝維楨都有感情,還以爲眼前的是謝維楨的鬼魂前來看望她呢。
“那你真是個好姑娘,但我要告訴你,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家老爺,活生生的一個人,不是鬼,你怕不怕?”
“那我就更不怕了,如果他真的是我家老爺,那他就一定會給小姐報仇,殺了秦彥傑的。”
謝維楨明顯動了一下,但被鄭東攔住了,鄭東繼續問道,“你爲什麼這麼說?秦彥傑他怎麼了?”
“這...你先告訴我你是幹什麼的?否則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鄭東面露笑容,將頭上的冠取下來,又撩開臉側的頭髮,露出整張臉來,對着那丫鬟問道,“你自習看看我這張臉,看看你還認不認識我?”
那丫鬟盯了半天,突然跳着腳叫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是鄭東鄭公子!”
“正是我不錯,我也想起來你是誰了,你是鈴兒。”
鈴兒開心的直跺腳,“鄭公子,真的是你。”
“那你可以跟我說說秦彥傑的事了嗎?”
“好,好。”鈴兒抑制住興奮,開始講述起秦彥傑的暴行。
其實鈴兒說的,鄭東大致都知道,只是沒有鈴兒說的那麼仔細,也沒有像鈴兒那樣作爲親歷者的感受。從一個親身經歷者的嘴裏說出來的話,確實要比鄭東聽下面的眼線平白直述來的真實,連謝維楨都落下淚來。
站在人羣最後的謝瑜也沒想到在自己離開之後,鈴兒居然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難,從人羣中鑽出來,一把抱住了鈴兒。
鈴兒喫驚的哭不出聲了,瞪着眼睛愣在原地,手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只好垂在身側。
“鈴兒,都是我不好,我應該帶着你一起逃走的。”
“是我,鈴兒,你受苦了,嗚嗚嗚嗚....”
“小姐,你好狠的心啊,鈴兒從小就跟着你,爲什麼你要拋下鈴兒一個人走了,鈴兒還以爲你已經死了呢。”
“都是我不好,鈴兒,對不起,是我不好。”
看着眼前兩個花季少女抱在一起痛苦的樣子,圍觀的許多人也都潸然淚下,謝維楨更是難以抑制情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鄭東拍了拍謝維楨的肩膀,“好了謝員外,能回來就好,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你要快點重新執掌謝府,萬不可再讓小人有可趁之機。”
謝維楨狠狠地點了點頭,“多謝鄭公子,謝某能重新回到家裏,全靠鄭公子鼎力相救。”
“現在就不要說什麼客氣話了,趕快讓謝家振作起來纔是。”
緊接着,鄭東就以官府的名義,宣佈謝維楨重新回到謝家,那些新來的還在一臉懵逼的下人們,聽到這些話也不敢出聲。
謝維楨站到廊臺上高聲說道,“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不認識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誰,你們只知道這謝府裏有秦彥傑,卻不知道這裏爲何是謝府而不是秦府。今天,我就告訴你們,我謝維楨纔是謝府真正的主人,他秦彥傑只不過是一介奴僕,一個下人而已,他趁我不備,想要置我於死地,但我現在被鄭大人救了回來,也算是福大命大。另外,我想告訴你們,秦彥傑已經被杭州刺史府拿了,一時半會肯定是回不來了。你們也不要想着謝府的女主人錢氏能給你們做主,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錢氏那個賤人,我絕對不會再讓她進謝府大門一步。”
院中的下人們一開始還在嘰嘰喳喳,七嘴八舌的議論,但聽到謝維楨如此強硬的語氣之後,頓時鴉雀無聲。
謝維楨掃視了一眼安靜的人羣,繼續說道,“現在,謝家重新回到我的手中,你們當中有願意留下來的,我自然像以前一樣對待,你們可以問問府裏的老人,以前我在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當然,如果你們想走,我也不會強留,等下收拾了東西,去鈴兒那領二百文錢,就可以走了。”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沒有人敢第一個說留下來,也沒有人敢第一個轉身離開。
終於,那兩個被嚇得坐在地上的僕人站了起來,其中一個漢子轉身對那些下人說道,“我家老爺平易近人,斷不是秦彥傑那種小肚雞腸之人可以比擬的,現在老爺已經給出了兩條路,是去是留,你們趕快做決定吧。”
謝維楨看着那個漢子,想起來他叫虎生,是個能幹事的好手,估計這也是他沒有被秦彥傑趕出去的原因。
“你是叫虎生吧,我看你很會說話,從今往後,你就是這謝府的管家。”
虎生有些錯愕,謝維楨被關押之前,他才進謝府不到三個月,謝維楨居然能記得他的名字,這讓他很是感動,連忙跪在地上給謝維楨磕頭。
其他人見虎生被提拔爲管家,頓時沒了疑慮,七嘴八舌的說要留下來云云。
“不管你們做什麼決定,去跟虎生說吧,他知道該怎麼做。”
說完,謝維楨就邀請鄭東等人進了堂屋,任憑下人們在院子裏將虎生圍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