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敘舊,但兩人其實也沒什麼舊事好說的,無非是當年在杭州曲水流觴啊,後來幾經輾轉什麼的。
駱賓王倒也不是那種兩句話不合就說不下去的人,謝維楨也是是前來道謝的,自然要保持良好的交流。
不一會兒,鄭東和謝瑜雙雙從後院出來。
謝瑜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讓謝維楨看見了,心裏自然還是有些彆扭的,畢竟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過要把女兒交給鄭東這樣一個人。
雖然說人家救了自己的命,又是朝廷勳貴,而且又多財多億,女兒又對人家一見傾心,但謝維楨就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情願。
如果真要讓謝維楨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又辦不到了,大概這就是矛盾心理吧。
駱賓王也察覺到了謝瑜的神情,他這個做師父的,自從進了京城之後,就沒有再管束過鄭東,更加不會對這種事情插嘴。
氣憤突然變得尷尬了起來。
鄭東快步上前,哈哈大笑,然後朝謝維楨行拱手禮。
謝維楨也立刻站了起來,畢竟人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毛頭野小子了。
見禮畢,鄭東便開始說起前年在杭州經歷的趣事,都是謝維楨剛剛和駱賓王說過的,但也只好在一旁陪笑。
半晌,鄭東也說累了,就要叫一桌酒菜上來。
席間,謝維楨便對兩個月前鄭東在揚州解救自己的行爲表示衷心的感謝,爲此,謝維楨願意向鄭東所承辦的福昌縣人民學校捐獻一萬貫,以資善事。
都是明白人,知道直接把錢交給鄭東肯定不妥,於是便通過捐資辦學這種途徑來達到想要的結果,倒也是個好辦法。
這樣一來,鄭東也不好拒絕,畢竟是捐給學校的,如果鄭東貿然推脫,人家再來一句,“這是我捐給學校的孩子的,又不是給你的。”那就不好看了。
於是鄭東便在席上替那些學生對謝維楨的慷慨表示感謝。
雙方進行了新的一番商業互吹之後,酒席就差不多要結束了。
謝維楨告訴鄭東,他這次帶謝瑜來京城,一來是爲了感謝鄭東的救命之恩;二來是散散心,畢竟自己被關在地牢裏將近一年,實在是憋壞了。
京城還不是謝維楨一行的最終目的地,他們還要往西,去長安轉轉,再南下至襄陽,經沔水,接長江,順流而下,也能看看大江南北的人文風氣。
“謝員外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真不負大丈夫之志也。”
“哈哈,少卿過獎了。”
“敢問員外幾時動身?我去送送你們。”
“承蒙招待,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哪敢再讓少卿費心思。”謝維楨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們明天就走。”
“爲何不多待兩天,也好見見京城風物。”
“實不相瞞,我雖然有志於行萬里路,但自有生長在江南,對北方的飲食水土皆不適應,因此不敢逗留。”
“這樣啊。”鄭東強笑道,“那我明天送你們出城吧。”
“不必麻煩少卿了,我和謝瑜有下人陪着就行了。”
“我不走!”
三人聞聲望去,只見謝瑜紅着眼睛瞪着謝維楨,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要走父親就一個人走,不要帶上我。”
“瑜兒,你這是爲何?”
謝維楨有些不明所以,“怎麼突然就變卦了?”
“哎呀,瑜兒,少卿和駱先生還在呢,別耍小孩子脾氣了,先跟爲父回客棧吧。”
“不!”謝瑜斬釘截鐵的說道,“你自己回吧,我就在鄭大哥這裏住下了。”
“這...這成何體統?”謝維楨疾聲厲色道,“你一個未出閣的丫頭,怎麼能住在別人家裏,快別鬧了,跟爹爹走吧。”
“我就是不走,再說了,我又不是沒住過,爹爹還是自己走吧。”
謝維楨見勸不動,朝鄭東露出爲難之色,似乎是想求鄭東開口勸勸謝瑜。
但鄭東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聽剛纔他們父女倆的對話,應該是兩人有什麼約定好的事情,但其中一方反悔了。
“小妹,員外怎麼你了,爲何你這麼大的反應?”
“哼,他答應把我送來念書的,結果現在又出爾反爾,編出一套謊話來,就是想把我帶回家。”
鄭東又看了看謝維楨,“員外,謝瑜她說的是真是假?”
“這怎麼可能呢?”謝維楨手背拍手心,“去年謝瑜住在貴府,那是出於無奈,現如今我已經回來了,自然不能再讓她爲所欲爲了。”
真相已經水落石出了。
“員外,謝瑜已經是個有自主思維和判斷能力的人了,你應該把決定權交給她自己,而不是一直限制着她的自由。”
“少卿在說什麼,謝某不明白。”
“明白也好,糊塗也罷,但我還是那句話,我希望你尊重謝瑜自己的決定。”
鄭東把“尊重”兩個字咬的很死,一句委婉的話,說出去倒像是在威脅。
“謝瑜,你自己決定吧,你爹左右不了你的。”鄭東扭頭看着謝瑜,柔聲說道,“不要在乎世俗的眼光。”
最後這句話,鄭東是鼓起勇氣說出來的,畢竟在這個封建禮教盛行的唐朝,世俗的眼光足以殺死人。
鄭東也知道,現在說這樣的話還太早,百姓們大多都是文盲,民智未開,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但這也是鄭東的目標之一,開啓民智,讓國朝不再出現魯迅筆下那樣麻木不仁,冷眼旁觀的人,這需要幾代人的努力。
謝瑜咬着嘴脣,應該是在思考。
過了好一會兒,她挪到謝維楨身邊,低聲的哀求道,“爹爹,你就讓我留下來吧,你要是想去遊山玩水,女兒也不攔着你,還請你讓我跟着鄭大哥唸書,好不好?”
謝維楨的軟肋就在這裏,女兒的哀求是他最不願聽到的。
在以前,謝瑜有什麼要求,不消說第二遍,謝維楨就答應了。
但今天,謝瑜居然開始用哀求的口吻跟自己說話,謝維楨有些動容。
他終究覺得自己對不起謝瑜的母親,因此纔想着要把謝瑜養大成人,並且永遠的保護在身邊。
謝維楨長嘆一聲,淚水已經順着臉頰留下來了,嘴角上翹,艱難的擠出一抹笑容,謝維楨一邊大口呼氣一邊說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行吧,你就待在這裏吧,爲父也不強求你跟我回家了。”
終於得到了父親的首肯,但謝瑜突然就沒有那麼開心了。
謝維楨扭過頭盯着鄭東,惡狠狠的說道,“小子,我叫你一聲少卿是尊重你,但現在我不想論那些虛的了,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能不能對我女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