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妧拿起只銀項圈掂了掂,挺沉手,可成色不太好,雜質很多,上面刻着說不出名字的紋路。
嚴管事道:“都是打仗得來的,國公爺的意思是變賣了家用,或者融了另打都使得,只是宣府沒有手藝好的匠人,一直就這麼放着。”
這些是異族首飾,在宣府用不太扎眼,要是帶回京都恐惹人眼目。
楊妧明白。
當兵打仗就是提着腦袋升官發財,升官的人數有限,並非人人都能當官,可發財卻不拘是誰都可以。
瓦剌人來搶萬晉人的財物,同樣萬晉人也搶他們的。
就跟打穀草一樣,有來有往,端看哪方實力更強,能護住己方百姓,且掠殺對方士兵。
陸知海的曾祖父就是武將出身,據說金銀財寶都是幾車幾車地往回拉。
長興侯府的家財都是那會兒積攢下來的,一直到陸知海那代都在嚯嚯老本。
楊妧把賬目對完,聞松院已經收拾妥當了。
傢俱器物是府裏原有的,被擦拭得乾乾淨淨,牀上的鋪蓋用具則是從喜鋪新買的。
柳葉帶着幾個小丫鬟剪了許多雙喜字,貼的屋子一片喜慶。
嚴管事買了兩掛鞭炮,承影將穿着大紅喜服的青菱從正房院背到了聞松院。
青菱歇了六天,再回來,原先的雙環髻變成了婦人的圓髻,她也成了楊妧身邊的管事娘子。
大家稱她爲沈娘子,承影的本名姓沈。
再過兩天,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連着幾天都沒化。
楊妧坐在琴心樓喝茶,窗外的紫藤葉子早已落盡,只留下灰黃的藤蔓,那幾棵松樹卻仍蒼翠,松針上覆着層積雪,像是開着一朵朵白花,清雅深幽。
而木匠終於把鋪子要用的架子和櫃子打好了。
清娘不叫楊妧出門,她帶侍衛將架子安置好,又帶幾個婆子掃地擦灰,把從京都帶來的貨物擺上去。
跟來的那兩戶,一戶姓常,另一戶姓林,都是先前京都鋪子裏的二掌櫃,楊妧挑了他們來做掌櫃。
冬月二十八,兩間鋪子同時掛上匾額開了業。
賣布匹的店鋪叫做“衣錦閣”,賣雜貨的鋪子叫做“百納福”。
趁着天好,楊妧去同安街瞧了眼。
百納福生意極紅火,梳篦、絹花還有胭脂香粉等小物賣得非常好。相較之下,衣錦閣卻不盡人意,偌大的店鋪空蕩蕩的,沒幾個人在。
常掌櫃毫不在意,將鋪子交給夥計,他則順着同安街一路溜達過去,再溜達回來,臘八那天給楊妧遞了字條進去。
字條上寫着各家鋪子賣得最好的幾種布和大致賣出去的數量。
除了尋常的杭綢、府綢、潞綢、三梭布以及細棉布之外,雲錦和蜀錦也赫然在內。
可見宣府富裕人家並不少。
楊妧微笑。
金陵范家那邊的布還沒到,衣錦閣只能靠京都運過來的三十幾匹布充門面,生意冷清是必然的。
常掌櫃不怨不艾,反而趁這個機會把行情摸了摸,果然是個有數的。
衣錦閣開得晚了,通常大戶人家從冬月就開始準備過年衣裳,進了臘月要忙年,哪有工夫做衣裳?
臘月十六,街上的店鋪相繼關張歇業,林、常兩位掌櫃把這半個月的賬本呈了上來。
百納福除去本錢和掌櫃、夥計們的工錢之外,淨賺紋銀四十二兩。
而衣錦閣統共賣出去三十兩銀子的貨,剛夠發工錢。
楊妧完全不擔心生意的不景氣,而是根據常掌櫃寫的單子給范家三爺寫了封信,只等正月驛站通了便送到金陵去。
因楊妧有孕,忙年的事兒青菱絲毫不讓她沾手,跟柳葉和柳絮三人把府裏諸事分派得井井有條。
年貨一樣樣置辦進來,雞鴨買了十籠,豬羊也買了好幾頭,都圈養在空地上。
清早天還沒臉,就能聽到公雞“喔喔”打鳴的聲音。
青菱滿臉無奈地說:“都是清娘吩咐人買的,那幾處閒置的院子裏不是有水缸嗎,全都養了魚。地窖裏的白菜和蘿蔔也塞得滿滿當當,還有好幾扇肋排掛在房檐下,凍得邦邦硬。”
清娘笑道:“反正放不壞,早晚能喫到肚子裏。今兒我還想再買些幹豆角和醬菜。”
“好嫂子,”青菱扯着她的手,“醬菜罈子都擺了半邊地,乾菜也掛了兩架子,杜婆子剛纔還唸叨你不會過日子,年根東西貴,卻還買這麼多。”
“大不了用我的私房銀子買,我還發愁銀子沒處花呢。”清娘捏一把青菱的臉龐,“別皺眉,皺眉顯老相,最近你這麪皮越來越細膩了。”
說罷笑呵呵地走了。
青菱紅着臉跺腳,“夫人,您聽聽她說的什麼話。”
“隨她去吧,”楊妧笑盈盈地說:“家裏人多,多備點菜也不妨礙,免得到時只能乾嚥飯。清娘倒是說對了,你這氣色真的非常好,白裏透紅的。”
“夫人真是的,您也跟着打趣我。”青菱甩着帕子出了門,繼續忙活她的事。
楊妧“哈哈”大笑,把長案上的花樣子一張張整理好。
正月裏空閒,她打算多做幾身衣衫掛在衣錦閣門前招徠客人。
小年那天,又落了場大雪,把整個府邸妝點的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
街上冷冷清清的,所有的鋪子都關了門,清娘再想買東西也無從去買,只得老老實實待在家裏,攏一隻紅泥小爐,在爐蓋上放一把帶殼花生。
沒多時,便漾出馥郁的香味。
清娘拿鏟子將花生翻個兒,等另外一邊也呈現出暗褐色,剝開一隻嚐了嚐,“還不太脆,但也差不多了,再烤怕要糊。”
翻動幾下,把花生收進筲箕,遞給楊妧,“還燙着,稍等會兒再喫。”
連着烤了半筲箕,又倒出半罈子酒在酒壺裏,放少許薑絲和幾塊冰糖,晃一晃,架在小爐上。
酒香氤氳而出,混雜着烤花生的香味,讓人垂涎三尺。
清娘給柳葉、柳絮等人各斟半杯,餘下的自己盡數喝了,心滿意足地說:“我回去打個盹兒,午飯不用喊我,晚飯時,我若是醒來就喫,不醒也別擾我睡覺。”
柳葉等人笑着應好。
楊妧心裏納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