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一步。”嶽宵眼裏帶着悲憫,倒不是可憐這裏面的主人,而是那些毫不知情的孩子傭人。
她從來敬畏生命,卻不是聖母,既然已經晚一步,她就不再跟進去送死了。
雲子梟靠在牆壁上,比起裏面的情況,他更想觀察嶽宵的樣子,像是看一場戲劇,有意思得很。
見她眸光裏先是有憐憫,很快又平靜無波,他的瞳孔動了一下,眼裏的深意蔓延到眼尾,緩緩升騰出一個淺笑,掩飾住那抹深色。
嶽宵像是察覺到什麼,扭頭對上雲子梟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目光,她挑眉,往日那個桀驁的嶽宵又回來了。
“我們應該進去了。”雲子梟用眼神示意那邊門口,有人陸續從裏面走出來。
嶽宵看過去,之間那隊人訓練有素的走出來,完全看不出剛纔經歷了一場血雨腥風的槍戰。
天邊烏雲散開,一輪圓月掛在上面,清白色的光華灑滿大地,虛無縹緲卻奇異的能安定人心。
嶽宵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彷彿這個世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曾影響風雲萬變的萬物,除了人,會因爲這些事或歡喜、或憂愁、或憤怒、或絕望。
等人都完了之後,嶽宵才收起腦海中的惆悵萬千,毫不猶豫的一腳跨出,彷彿抱有莫大的勇氣一步步向前,當踏上樓梯那瞬間,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再往前走了幾步,她便看見院子裏躺了一地的人,嶽宵眼皮都不眨。
她氣定神閒在屋子裏逛了一圈,發現沒有一個活口,她有些失望,這些人是喪心病狂,連只狗都殺了,子彈難道不要錢嗎?
嶽宵惋惜的搖搖頭,打算沿着原路返回,腳步踏到中間,腿突然被一隻手拽住。
她低頭,見喘着粗氣的男人趴在地上,眉頭皺成“川”字,竟然還有沒死的!
“你想說什麼?”嶽宵見他急切想要說話,蹲下身子,居高臨下的盯着他。
男人嗬嗬兩聲,卻沒吐出半個字,這種狀況嶽宵多少有些明白他的顧慮,“我叫嶽宵,是嶽善和的大女兒。”
她毫不猶豫自報家門,也打消他的猶豫,看樣子他是有什麼東西要交代,又怕說給了仇人聽,讓一家人白白死去。
果然,聽嶽宵這麼說,男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話說完整,“保險、保險櫃……密、碼679……2248。”
說完就再也沒力氣,眼睛一閉,手垂落在地上,徹底斷了氣。
嶽宵沒有猶豫,翻箱倒櫃又是一陣亂翻,她記得在臥室看見過保險櫃,做了一個書櫃,一開始她還以爲是如同的抽屜,打開卻看見要密碼,這才記下了這個地方。
“679,2248。”按照男人說的熟字一一輸進去,保險櫃卻沒有任何反應,她等了半天,不耐煩的拍了拍櫃子,“難道是我記錯了?”
只一瞬間,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她的記憶力絕對不會錯,別說只是這麼幾個簡單的數字,就算再來兩串,她也能背的一字不差!
可事實就是打不開,難道還有別的保險櫃?
她思來想去,又把密碼按進去輸了一次,還是不對。
旁邊的雲子梟一直盯着她,好半天才涼悠悠的開口,“或許你可以試一下679,248。”
嶽宵按照他說的輸了一次,保險櫃發出清脆的響聲,立刻把門彈出來。
嶽宵驚訝的看了一眼雲子梟,隨即伸手拿出裏面的東西。
是一個電報機,裏面的內容是什麼她不知道,但她清楚此地不宜久留,萬一那羣人還想回來找一遍,等待他們的就是外面那羣人的下場。
“這東西你打算帶回首席府?”雲子梟看着嘿呲嘿呲抱着電報的嶽宵,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有時候是憨而不自知,這種時候,要比堅強的時候可愛太多。
可愛……他差點腳滑踩在石頭上,內心翻涌升騰,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以這個詞來形容嶽宵,這是他潛意識裏的念頭,竟然是這麼的……噁心。
對,他只能用噁心這個詞來形容自己,明明因爲她,自己顏面盡失,可他的心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偏向了她。
嶽宵沒注意他表情變化,極其認真的回答他,“不僅這個,還有你。”
她有義務保證他的安全,按照他那麼說,百樂門短時間不能再回去了,思來想去,還是跟在她身邊安全。
嶽宵見他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不會強留在你,等風聲過了,你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
她想通了一些東西,保護他是必然的,但待在她身邊不是好辦法,時刻在一起,總會跟她參與一些事,那纔是真正的不能脫身。
雲子梟跟在後面,沉默着。
他沒說拒絕,但行動已經說明一切,兩個人一前一後,月光拉長了身影,他一伸腳,長長的影子就擺在嶽宵的腦袋投影上,心底最深處,柔軟的像是浸泡了一層蜜糖。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首席府,嶽宵想了想,還是決定走正門,畢竟手裏抱着傳真機,想要翻牆還得需要技術。
剛踏進門,就看見梁旗月,嶽宵下意識後退,可她退了一步,才發現梁旗月像是沒注意到自己。
他正在跟蕭薔說話,兩人似乎在爭執什麼,蕭薔面色不太好看。
嶽宵想要靠近,聽聽他們在說什麼,雲子梟卻拽住她的袖子,指了指旁邊的門。
光明正大站在院子裏,肯定會被人一眼發現,但是去那扇門,他們就可以繞到離梁旗月只有一牆之隔的花叢。
嶽宵被他提醒了一下,瞬間回神,抱着電報機快步走到草叢。
一走進,就聽見蕭薔說,“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跟你一起,出國這件事不要再提了,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你還不知道我嗎?我一個人活着也沒意思。”
她態度堅決,不想在聽梁旗月任何一句話。
梁旗月好說歹說,嘴巴都說幹了,還是勸不動,“這只是權益之計,過段日子,我就把你接回來。”
“或者你和嶽宵一起去,她正是念書的時候,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
一個方向不行,他轉移到了嶽宵身上。
以蕭薔對嶽宵的重視,絕對會心軟!
果然,聽到嶽宵,蕭薔停頓的比之前要長很多,但也只是停頓,很快就反駁,“學習過段時間也可以,不急於一時。”
反正無論怎麼說,她都不可能丟下他離開,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梁旗月嘆了一口氣,“爲什麼就說不通!”
他這幾天因爲這些事,急得焦頭爛額,連夜想出這個辦法,把事情告訴管家,結果被路過的她聽見,無論怎麼說,她就是固執不同意。
蕭薔握住他的手,撫平他臉上的皺紋,“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說,雖然不能幫你解決,但有一個人分擔總是好的,別什麼都壓在心裏。”
她不說,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爲了不讓他擔心,一直選擇沉默,這一次要不是他要趕她走,也不會有這麼一場對話。
梁旗月無奈的對上她的眼睛,“我總是說不過你。”
“不走可以,這幾天你帶着嶽宵去隔壁的西城。”梁旗月不容她拒絕,“必須答應我,最近要審判嶽善和,我沒辦法保住他,但是會盡力保住岳家其他人。”
“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畢竟是嶽宵的親爹,如果她得知這個消息,該會多難過!
梁旗月搖了搖頭。
他不是沒想過辦法,但楊司長聯合其他部門一直給他施壓,嶽善和這個又是有證據,他權利再大,也不可能直接讓放人。
見他頹然,蕭薔心裏一痛,不忍的低下頭,“好,我帶她去西城。”
用什麼原因,該怎麼去,梁旗月是提前相好的,嶽宵聽完之後,渾渾噩噩回到自己的住處,手裏的電報機像是沒有重量似的,一直沒肯放下。
“我會幫你。”看到她失魂落魄,雲子梟心裏不忍,伸手去接她的電報機。
嶽宵縮回手,“你說一個沒完成父親職責的人,還配做父親嗎?”
雲子梟怔了一下,“不配。”
“那我還有必要救他嗎?”她喃喃自語,像是根本沒聽見他的回答。
雲子梟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他應該說什麼,她會高興,他應該說什麼,她纔不這個樣子?
此時的嶽宵只顧着自己自問自答,“他不配,我不應該救他。”
過了半天,她像是肯定自己的答案,“我不應該救他。”
“嶽宵。”雲子梟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盯着他的臉,“你清醒點,你想救就救,不是已經拿到證據了嗎?不用給自己心裏暗示。”
“我想救?”嶽宵反問他,繼而勾脣嘲諷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