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竹外梅橫一兩枝 >12 帶我一程可好
    言茂春歲時在即,免不了出門應承造勢,一旦考中,也少不了走動送禮。

    一千貫對於尋常來說不是小錢,可對於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只怕連人家庫房裏一隻花瓶,一副字畫,一冊絕本都比不過。

    嚴青梔從來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所以開口的時候,也是照着言老頭肉疼難忍但絕對能拿出來的極限上刀的。

    果然,周氏進去沒一會兒,就有兩個十一二歲穿着羣青色棉襖的小丫頭擡着一個木箱子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小丫頭長的都很白淨,那棉襖的料子比言家姐弟當年穿的都好。

    言老太太拉着張臉,髒兮兮的跟在兩人身後,彷彿自己藏的深,就能不用拿錢出來一樣。

    嚴青梔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微仰頭看了看冒出來的太陽,嘴角似笑非笑,好像有什麼事情就要開始了一樣!

    言老頭心頭一跳,視線落在了磨磨蹭蹭的周氏身上。

    他知道周氏一定打聽了他與嚴青梔剛纔的對話,在院子裏籌錢的時候也肯定派人去了縣城。

    但那與現在的形式沒有任何幫助。

    嚴青梔不怕他們拖延時間,可他卻怕嚴青梔上一秒還笑嘻嘻的,下一秒突然一頭碰死在他家大門上面。

    “你磨蹭什麼呢!趕緊的!”

    周氏老臉一耷拉,很不高興的瞥了言老頭一眼,但真的動了怒,身體不由瑟縮,下意識快走了兩步,一臉肉疼的拿出銀票來,言老頭接過點了點,神色沒有半點異樣的交到了嚴青梔手上。

    嚴青梔也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確實是按照她說的,都是去年的大趙通寶票,又按照記憶中的鑑別方式鑑別一遍,發現並沒有假票和廢票,便將之往懷裏一揣。

    確定銀票沒有問題,嚴青梔便站在了那口箱子面前。

    箱子不大不小,但從需要兩個人擡出來的表現上就能看出這箱子重量不輕。

    大趙的通用貨幣只有銅錢一種,金銀雖然也是硬通貨,但交易也好,存取也好……都只能按照銅錢來算。

    這裏的一貫是一千文,用紅繩穿着長長的一串。

    官方規定的銅錢有三種,一種是平錢,比較小也比較輕,比成年人手指甲也大不了多少,一個就是一錢,一貫就是一千個平錢,是市面上最常見貨幣的。

    另一種叫大錢,也叫聖寶,比平錢大一些,上面帶着四個字,分別是年制和聖寶,如果是新寶年制的,銅錢上的字就是新寶聖寶,這種一個可以當五錢,也就是五文,一貫就是二百個大錢。

    最後一種就比較特別了,叫做元寶,也是外圓內方的銅錢,不過要比市面上見到的都大些,聽說最大的跟盤子一樣,上面有制式的鏤空雕花,精美非常。

    除了精美以外,上面還會雕着“當某元寶”的四個字,當多少錢上面就雕什麼字多少,按照制式,可以當百,當千和當萬。

    也就是說一個銅錢就能當一百,一千或者一萬錢……

    不過這種元寶是身份的象徵,都是每年大趙錢莊開始制錢時的頭批,每年每種都只有一千個,大部分會被皇帝賞賜下去,只有小部分會流入民間。

    這東西少見,即便流入民間,也大多都被收藏起來,誰家都嫌自家元寶少,很少會有人真的把它當成錢用的!

    言老頭當然不會給嚴青梔什麼元寶,給她的只是一堆串好的平錢。

    平錢一個三五克左右,兩萬個下來,一百多斤,算是二十貫錢裏最重的一種分配方式了,沒看兩個小丫頭擡着都費勁。

    嚴青梔站在箱子面前,箱子是一口看起來很重的木箱子,都快要到她胸口了,上面刷着紅色,一時間看不出材質。

    上面沒有鎖,嚴青梔擡手推開箱子,裏面空着大半地方,不知道是還有錢被周氏拿出去了,還是她故意刁難嚴青梔纔給她搬了個大箱子出來。

    不過對於嚴青梔來說,這些都是小事。

    她神色沒有半點改變,畢竟現代的錢見習慣了,初到此地,這裏的貨幣很難帶給她興奮感。

    但她這樣的表現,卻讓言老頭更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是對的!

    他雖然聽到誰誰誰家的誰誰誰,爲了屁大點事就自殺等等,會覺得分外不屑。

    可他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與那樣的人爲敵,確實是個恐怖的事情,他們連自己的命都不看重,你還想用什麼辦法拿捏他們!

    嚴青梔飛快的清點了裏面的銅錢,確認無誤後,便微笑着看向言老頭。

    言老頭也是淡淡的,看着她的眼神冰涼。

    “這麼大的箱子,你怎麼帶走?”

    嚴青梔笑意更深。

    “想來您家中也有人要去縣城吧!那不如就捎我一程!”

    她說的坦坦蕩蕩,彷彿不知道那些去縣城的人是要抓她和嚴青竹一樣。

    也一句話撇清了與言老頭的關係,讓對方心裏更是堵的難受。

    有些時候就是這樣的,當人主動去淘汰一個自己不需要的東西,不喜歡的人,不愛做的工作時,心裏只會輕鬆!

    但反過來,即便是自己不想要的,也不希望自己是被淘汰的一方。

    言老頭眸色深了深,不知道爲何,心中突然有些沒底。

    明明就只是抓兩個孩子而已,爲什麼會覺得沒底呢!?

    他按捺下心頭突然升起的念頭,轉身邊跟周氏交代了下去。

    嚴青梔早就篤定言老頭不會拒絕,就大咧咧的站在那裏,看着有人出來把言茂夏擡進去,又看着不少人拎着東西出來收拾起了殘局。

    言老頭在試探嚴青梔的反應。

    可嚴青梔卻像是毫不在意一樣,甚至還抽空指揮旁邊的人把她腳下的污穢也清理乾淨。

    這些人中不少都是曾經欺負過言青枝的,他們敢怒不敢言,受了氣也只能悄悄偷瞄言老頭和周氏。

    周氏再看言老頭,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嚴青梔就像是故意報復那些人一般,刻意又不刻意的爲難着他們,直到大門被門房顫巍巍的打開,門檻也被擡了起來,她才放過了周圍的下人,擡頭向着大門方向看去。

    兩輛馬車被人牽出,一輛沒有車棚,上面還坐着三個長工,另一輛則看起來豪華很多。

    趕車的兩個車把式都是雙眼通紅,淚眼汪汪的樣子,臉上還殘留着青紫的痕跡,顯然剛纔也被嚴青梔招呼過,看着她的目光全是不善!

    見沒有人說話,嚴青梔便不客氣的指揮起來。

    “煩請幾位幫我把這箱子擡上車!”

    說的是煩請,但神態和動作一點都沒有麻煩別人的恭謹,滿滿都是淡漠。

    幾人都裝作聽不見一樣沒有半點動作,直到言老頭輕咳一聲,又交代了一句,他們纔不情不願的把箱子擡起,就要擡到那個沒有車棚的馬車上時,卻被嚴青梔叫停。

    “別別別!放那輛車上去!”

    一聽這話,言家的幾個主子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這輛馬車可是他們平日裏出行坐的,要是往常言青枝坐一坐,他們也就咬牙忍了!

    但今天的嚴青梔……

    又是潑糞又是潑血水的,再是注意也不可避免的潑到了自己的身上,眼見着她那不合身的破皮襖上已經沾了不少的污漬,那刺鼻的味道頂風都能聞着!

    “老爺……”

    周氏當即變了臉,言老頭也是面沉如水,但他卻什麼也沒有說,任由箱子被擡到了馬車上面。

    嚴青梔沒有上車,而是站在馬車旁邊等候了片刻,一直等到給她辦路引的言茂秋跑回來。

    言茂秋看見嚴青梔表情還很難看,徑直走到了言老頭身邊將兩張路引交給了言老頭。

    言老頭仔細看過,才一揮手讓他交給嚴青梔。

    嚴青梔半點不懼,接過來上下打量一遍,路引都是制式的,她在前幾天打聽消息的時候就看到過,辨認並不困難。

    她心中明白,路引也好,銀票也好,言家造假的可能性都不高,在言老頭心中已經把她當死人了,就不會放任妻兒在這上面讓她抓住把柄,引她生疑反撲。

    收好路引,嚴青梔反身就往馬車上爬,因爲身量矮,衣服又硬又大,上馬車的姿勢極不雅觀,引得周圍又是一陣白眼和暗罵。

    但嚴青梔纔不在意,她就那麼大咧咧的爬上去不算,還在裏面來回跺腳,一副沒見識的樣子。

    馬車裏面比較封閉,能坐下三五個人的樣子,正當間的地方擺放着她那裝了二十貫的箱子,嚴青梔又在裏面鬧騰了一陣。

    一會兒坐在一邊的座椅上顛顛,似乎在試試軟度,一會兒又蹦到另一邊撩起車窗上掛的棉簾,伸頭向外張望拍打,把車把式氣的夠嗆,卻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見嚴青梔上車,言老頭就把言茂秋喊過來,交代了些事情。

    無外乎就是跟住了嚴青梔,一定要把言青竹找到,找到以後就不要領回來了,錢帶回來就行,孩子直接扔在山裏,怕言茂秋辦事不夠用心,還許諾了些好處……

    言茂秋細細的聽着,不時的點點頭,兩人聲音很小,除了彼此似乎沒人聽到一般。

    馬車上的嚴青梔絲毫不在意,也半點不消停,一會兒蹦一下,一會兒跳起來,煩的馬都有點不高興了,言茂秋才領命而來。

    他一臉肅殺都不加以掩飾,大踏步的走到了馬車邊上,一撩馬車上的棉布簾子就要上車……

    那大馬金刀的樣子,不知道把自己帶入了什麼樣的氛圍之中。

    可惜……

    “噦……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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