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竹外梅橫一兩枝 >13 你聽說過於凌志嘛?
    密閉的空間根本不散味,嚴青梔都在馬車裏這麼半天了,那糞水的味道已經佈滿了車廂的每個角落。

    言茂秋沒有防備,瞬間破功,當場閉氣都沒能及時止損,就將車簾子放下後,還站在馬車旁邊乾嘔半天才緩過來。

    也是因此,他心中對嚴青梔更是惱怒非常!

    想到剛纔言老頭的許諾和交代,他渾身顫抖着,心中滿滿的無力感,只能深呼吸兩下,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便立馬屏住呼吸,兩步鑽進了馬車裏面。

    進去之後,二話不說,就把窗上的棉簾撩開,伸出半個腦袋去呼吸新鮮空氣。

    言老三一邊呼吸,一邊大聲的吩咐車伕。

    “走走走!快點!”

    嚴青梔見此不禁冷笑,也翻身把自己這邊的窗簾撩開,探出半個身子看向外面站在不遠處的言老頭。

    言老頭也同樣注視着嚴青梔,他似乎鬆了口氣,兩個孩子不可能在這麼幾天就真的準備出什麼後手。

    要是真有能夠幫這兩個孩子做主的大人物出現,他們言家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收不到。

    不過見到嚴青梔看來,他的表情還是瞬間凝固了一瞬,今天這件事就算解決了,恥辱和痕跡也一直存在着!

    嚴青梔像是看不出眉眼高低一樣,見言老頭臉色不好,還跟他揮手送別,順便的還不忘給他添堵!

    “言老先生!你知道於凌志嗎?”

    言老頭先是一愣,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但緊跟着心中就是一慌。

    於凌志是今年他們縣歲試的主考官,聽說此人剛正不阿,眼裏最不容沙,也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人品上有瑕疵的考生。

    他不明白嚴青梔問他這個幹什麼!

    馬車緩緩前進,嚴青梔的聲音再度響起。

    “那你知道我柱子叔現在人在哪嗎?”

    言老頭不明所以,也沒有回答,只眯着眼睛看着馬車一路向前。

    不管他們要做什麼,把嚴青竹帶回來,纔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就算不讓他們死,他也有許多讓他們生不如死的辦法。

    嚴青梔笑着咧開了嘴,露出了兩顆軟萌的小虎牙。

    似乎也沒有解釋自己這些問題的意思,見馬車轉彎,便微笑着把窗簾放了下來,給了對方大片留白,讓言老頭無限瞎想。

    言老頭覺得嚴青梔這話應該有深意在裏面,但一時間也沒有品過味來。

    將事情細細回憶了一遍,覺得自己似乎沒什麼考慮不到的地方,便皺着眉回了言家。

    言家的人吃了這個虧,心情都很不好,那些長工僕婦也因爲護主不利都被扣了工錢。

    言老頭洗了兩遍熱水澡,又通換了一身衣服,才感覺平靜了不少。

    他靜靜的坐在書房的書桌前面細細回憶着嚴青梔剛纔的一舉一動。

    越想越覺得嚴青梔是詐他的!

    不止是最後那些話,甚至連嚴青竹吊死的事他都不打相信了,只是又覺得對方應該不敢如此。

    他的心被嚴青梔劈成了兩半,一半是基於他對那兩個孩子固有觀念而形成的藐視,另一半則是被真實的嚴青梔的所作所爲震撼,到懷疑,到擔憂……

    他心中怎麼想都覺得,對方到底是個孩子,言茂秋又在身份上站了大義,就算路上有人想要多管閒事,也不好管到人家親叔叔的身上,此行根本不會出現問題。

    畢竟如今宗族觀念強盛,沒有人會去爲了一個不認識的孩子,得罪對方的整個宗族……

    可他心中的擔憂依然沒有散盡,嚴青梔表現的太過鎮定,鎮定的讓他心中莫名覺得對方還有後手,甚至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雖然他在外人面前,也能擡出祖父的款,讓自己儘可能站在大義的一方,但言茂春到底和言茂文不是一個媽生的,他越是打壓言青枝與言青竹姐弟,就是越給言茂文抹黑。

    剛纔沒有想到那些,可隨着他靜坐的時間越多,他就越開始矛盾和糾結。

    悠悠衆口最是難調,他不能讓言茂文承擔半點的風險。

    換而言之,他不能讓任何人阻了言家的前程!

    他正閉眼思考着,言茂文腳步匆匆的來到了書房之中。

    他今年不過十六的年紀,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容貌中上,身量不高,身材也比較單薄,一身寶藍色長綴,繡工仔細的腰帶上還帶着一塊質地不錯的玉佩,跟言老頭一樣,一身的打扮一點都不像農戶人家。

    他只敲了兩下門便走了進去,言老頭原本有些惱怒被人打擾,但一見是他,瞬間換上了和善的表情。

    “茂文怎麼來了?”

    言茂文上前給言老頭行了禮,跟着說道。

    “爹,剛纔的事情我聽說了!這件事只怕還有變故!”

    言老頭的心雖然一直沒有放下去,但一聽兒子這麼說,還是下意識的反駁。

    “此事你不要憂心,只好好備考便是,其餘的,都交於爲父!”

    一見言老頭沒有拿他的話當回事,言茂文顯得很是焦急,也不賣關子。

    “言青枝最後那話的意思,分明是李柱子去找於大人了!若是他們姐弟真的在這當口死了,哪怕不是咱們家做的,這口黑鍋也要落到咱家頭上啊!”

    言老頭聽了這話臉色一變,當即站了起來,眼神明滅不定,但馬上,他就冷靜了下來。

    嚴茂文歲時在即,這些事情不該讓他分心,他壓下心中那一絲忐忑,冷靜的說道。

    “不可能!李柱子就是個傻子,他什麼都聽他孃的,他娘斷不可能讓他冒這個險!”

    這話雖然在安慰嚴茂文,但實際也是在說服自己,而且,言老頭顯然成功了。

    話音一落,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落回肚子裏。

    李柱子是村子裏出了名的傻子,李婆子又是個沒有大原則的,要說他們倆能去給言家姐弟申冤,他一萬個不信!

    言茂文不瞭解這些,但他知道,這時候一定不能出什麼變故。

    “爹,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言老頭揮了揮手,智珠在握的樣子。

    “茂文,你到底太過年輕,孰輕孰重都看不清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備考!”

    “別說於大人就算爲人剛正,也不可能斷案不問證據。”

    “就是真有一天,旁人知道了些什麼,又有誰會去爲了兩個死人得罪你這麼年輕的秀才!”

    嚴茂文雙眼瞪得老大,頭一次聽到這樣的教誨,他震驚的看着書桌之後那個陌生的親爹,好長時間都沒能反應過來。

    言老頭卻並沒有因爲自己像嚴茂文揭開了這樣的真相,就覺得有什麼不妥。

    這個世道,想要成事,誰不是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來的!

    有人正直,就有人詭譎……

    對於言老頭來說,每個人都能選擇自己的行事方式,他不能阻擋了嚴茂文前進的路,有些事情由他親自教導,總比被外人教育來的要強。

    “那兩個孩子活着纔是證據,要是死了,誰又能證明他們存在過?”

    嚴茂文的世界觀似乎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到底才十六歲而已。

    言老頭隨即安慰道。

    “若你以後爲官,所見所行,比之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要捫心自問,你是想要窩在這個小村子裏一輩子,還是想要站到更高的地方?”

    “其餘的事情,爲父能爲你竭盡全力,只是這一點卻要你自己想清楚,如今還有一月歲試,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明日這個時候,你告訴我你的選擇。”

    “要是不想考了,那就不用去了,要是想要走出這裏,進入另一番天地,你就將心放在肚子裏,我這個當爹的,沒什麼大本事,但讓你安靜考試的能力還是有的!”

    言老頭對於嚴青梔可能瞭解的不多,但對於嚴茂文這個他傾盡心血的兒子,他實在太瞭解了!

    他不可能放棄科舉,這看似是個選擇,但實際上,作爲一個小地主的家的小兒子,他已經沒了選擇的機會。

    如果他失去了言老頭這個家長的信任和看重,他這個沒有繼承權的孩子,將失去眼下的一切特權,最後的結果不過是與村裏所有的村民一樣,種上幾畝薄田,勉強維持生計罷了!

    言老頭給他時間考慮的並不是事情的結果,而是讓他想清楚自己要如何通向這個結果。

    有些路,被人推着當然沒有自己主動走的更舒暢。

    嚴茂文眯着眼從言老頭的書房出來,走向了自己書房的方向,一路上思緒在就被其它事情拉扯走,完全忘了嚴青梔所說的那一茬事情。

    言老頭一臉鎮定的把他送走,等看不到嚴茂文以後,才趕緊慌亂的喊人過來,囑咐他們不止要找到言家姐弟,別忘了還要找到李家的二人。

    順便還安排人一路去了於凌志的任上,打聽有沒有李家母子的消息……

    因着言老頭洗漱耽擱了一些時間,那些人騎馬追出來的時候,嚴青梔和言茂秋已經走到了半路。

    村子距離縣城不遠不近,走路可能要兩三個時辰,但乘坐馬車也就一個時辰不到的車程。

    馬車在雪地上跑動,又顛簸又打滑,再加上車裏的味道不好,言茂秋沒一會兒就開始暈車了。

    嚴青梔也沒有好到哪去,她也是第一次乘坐馬車,整個人都掛在了車窗上面,拼盡全力才能穩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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