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津衍端起面前的茶杯,淺淺地抿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道:“不足爲懼。”

    白津衍想起女孩早上看向他的那雙眼裏,清澈卻透着恐慌,恐慌又不失分寸,精緻的俏臉上,有她那個年紀特有的青春。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南璃笙,他是見過的,見過不止一次。

    他一個位於城郊的倉庫面前,是一塊廢棄了的花田,開的是向日葵。只是,由於多年無人打理,花長得亂七八糟的,少了該有的那份整齊與美觀。

    偏偏,這姑娘就是喜歡那片花田,連續半個月,她每天下午都在花田旁的田埂坐着。支起畫板,拿出顏料,一畫就是一整個下午。

    有時是坐在西面,他可以看到她的側臉;有時是南面,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可是,她被風吹起的長髮和臉上洋溢的恬靜,使他不知不覺就一看就是一下午,一看就是半個月。

    連他自己都驚訝,一個殺人如麻扛着槍桿子續命的人,居然會因爲一個寫生的女孩,傻愣愣地以爲自己是個柔情似水的蠢娘們。

    他忍不住在心底嗤笑自己心慈手軟不成大器,卻沒能下得去手。只是,他終歸沒辦法,一聲槍響毀了一個女孩的一生。

    白津衍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便朝樓梯方向走,邊走邊對身後的人說道:“你們都回去吧,今天這一票幹得好,阿明,回去好好獎勵弟兄們,早點休息。”

    南璃笙見他要上樓,嚇得趕緊想躲回房間裏,卻見男人的眼睛一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眉眼裏居然還有幾分調笑的意味。

    他知道自己躲在這兒。

    樓下的那羣人在被叫做“阿明”的人的指引下,都離開了別墅,外頭傳來一輛輛汽車馬達發動的聲音,表示着他們的離開。

    白津衍望着她,淡淡地說道:“看來,你很喜歡偷窺?”

    南璃笙雖然對他仍有畏懼,可是聽他剛剛和手下的聊天,想來,他是真的打算放了自己。

    於是,內心裏對他少了幾分恐懼,在他面前,倒也能坦然起來。

    她沒理會他的話,自顧自地回房了。

    這樣陰晴不定的男人,她認爲,還是少招惹爲妙。

    只是,畢竟一個屋檐下,總歸還是要遇到的。

    夜深了,南璃笙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認牀是一方面,身飢體餓更是一方面,她並沒有碰白津衍端給她的那些東西。

    然而,此時此刻,她心裏想的更多的,還是逃走。

    她決定,下樓偵查情況。

    只是,輕微的夜盲症使她的這個任務實在是困難。

    南璃笙照着自己之前的記憶慢慢摸索着找到樓梯,然後扶着樓梯扶手,腳尖輕輕地往下探,一步一步緩慢地向下走着。

    她特地脫掉了白津衍給她的那雙拖鞋,光着腳,不讓自己的腳步聲驚擾到任何人,儘可能地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終於,她走下了樓梯。

    按照她之前看到的樣子,走下樓梯是客廳,客廳中間是一個大大的沙發,而穿過沙發走過去,那邊是一扇門。

    說不定,是可以逃離的大門。

    南璃笙按着記憶中的路線慢慢地挪着,一樓客廳沒有窗,自然沒有月光,南璃笙舉步維艱。

    走着走着,腳下的地變得柔軟,她知道,這是沙發那一塊鋪着的地毯。

    她繼續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地毯也親切地親吻她的雙足。

    突然,她被一個異物絆倒,接着,整個人向前撲去,掉到一個硬邦邦的暖暖的物體身上。

    她揉揉眼,努力睜大眼睛想看看是撞到了什麼東西,卻忽然感覺到有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腰際。

    南璃笙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難道是……撞到人了?!

    南璃笙不敢驚呼,可是這腰上環着的強勁手臂令她心裏充滿了恐懼。

    她想質問對方是誰,卻感覺男人的一隻手壓在自己的後背上,一種不容反抗的力量強迫她投身進了男人的懷抱。

    南璃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照白津衍的性子,這裏不可能會出現其他人,他的小弟們是她親眼看着他們走的。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這個男人就是白津衍。

    南璃笙的身體貼近他的身體,他的體溫,他的心跳,在這樣夜涼如水的晚上,一切都被靜謐襯得異常清晰。

    她掙扎了一會兒,可是男人的力量彷彿帶着不容置喙的堅決,死死地將她壓向自己的身體。

    南璃笙安靜了一會兒,就在白津衍以爲她將會順從自己甚至願意順從自己做更進一步的事情時,她淡淡地開口說道:“白津衍,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留我性命,只是,既然你留了,就請留一條有價值的性命。”

    緊緊摟住她的男人沒有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是一如之前的節奏,沒有絲毫異樣,只是壓住她靠向他身體的手,微微放鬆了些力道。

    南璃笙心下確定,接着說道:“白津衍,鬆手。”

    一句話的話音剛落,整個別墅大廳變得明亮恢弘。

    南璃笙眯了眯眼,讓自己慢慢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

    而之前壓着她的男人也鬆開了手,她趕緊從他的身上跳下來,彷彿他是一件多麼駭人的物件,令她避之不及。

    白津衍沒理會她的反應,神色淡定,從沙發上起身,朝着身後的廚房走去,邊走邊說道:“今天沒喫東西,餓了吧?我給你煮碗麪。”

    南璃笙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

    仔細想想,仍然覺得後怕,這個男人太恐怖了,他是算準了自己要逃跑所以坐在這兒等着自己嗎?

    他在沙發上坐了多久?自己從擡腳跨出房門的那一刻,他便一直都知道?

    這個男人,是有多精明。

    南璃笙陷入沉思之中,直到被一碗陽春麪的香味打斷了思緒。

    白津衍手上端着一個青花白瓷碗,碗裏頭裝着一碗麪白蔥綠的陽春麪。

    而這時,鼻尖問道那纏人的香味,肚子也十分恰到好處地發出幾聲“咕咕”聲。

    嗯,她確實是餓了。

    白津衍將她的那碗麪端至餐桌,然後轉身又去盛了一碗,返回,邊走邊說道:“過來喫吧!給你加了個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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