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墉黑着臉,拿着藥碗坐在她的牀邊,一言不發地舉着藥勺看着她。

    剛三天,她的身體稍微恢復了一點,就已經像是一個小魔頭一樣折磨人了。

    姚笑笑半靠在牀頭,明明臉色紅潤,偏生出一些較弱女子纔有的模樣,一隻手捂着傷口,一隻手推開藥碗,“我不喝了。”

    “不喝傷口不會癒合。”李墉不受影響,始終舉着勺子。

    要不礙於對方身份,他的耐性恐怕想直接捏開她的嘴巴,把藥灌進去。

    姚笑笑憋嘴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殿下好凶啊。我的傷口都痛了。”

    這三天以來,她總是用這個藉口。

    “殿下,我傷口好疼,我想喝八寶粥。”

    “殿下,傷口還是疼,我想喫柚子。對了,你幫我把皮都撥好吧。”

    “殿下,我不想喝藥,這個藥好苦啊,上次那個麥芽糖沒有了。”

    彷彿只要是她喊出‘殿下’這幾個字,就擺明了知道李墉會對她言聽計從。可若不是每次都得逞,要笑笑也不敢一再用這招。

    李墉算是知道了她的計謀。於是今日如何都沒有上當。

    繼續把勺子裏盛滿藥,嚴厲地說道:“沒用,藥沒有喫好前,我都不會心軟的。”

    “殿下…”

    姚笑笑還想繼續,被他的一個眼神呵斥住。悻悻把碗從他手裏接過來,看了又看,終於一口氣吞進了肚子裏。

    牀邊的人滿意地把碗拿了回來,又從胸襟裏掏出一包糖。

    算是對她的獎勵。

    “麥芽糖,給我的?”姚笑笑捧在手裏,有些不捨得喫。明明她坐擁一整個皇宮,金銀珠寶數不勝數,卻對一包糖如此珍視。

    李墉內心複雜,卻又好像已經習慣了她的怪異。微微頷首,看她喫得滿足,才起身準備離開。

    人還沒有從牀踏邊走下去,衣袖就被人緊緊拽住。

    她嘴裏含着糖,話有些不清不楚,只聽見幾個詞,“要去哪裏,不要走。”

    從陛下受傷到今天整整三日了,他都還沒有回過親王府。除了她傷口發炎夜裏高燒不退時他陪在一旁,其餘的時候便在太清宮的偏殿裏住下。

    用翠娥的話講,陛下離不開他。

    只要他離得稍微遠一點,陛下無論是在夢中還是醒着,都會喊他的名字。

    於是,他便沒有回親王府,整日都是親自照顧他。

    要不是今天殷戎傳來一封信,他恐怕也還不想回府的。可殷戎會傳信給他,說明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很重要。

    李墉稍微轉身,耐心地解釋說,自己回府換身衣服,再去買一些麥芽糖就回來。

    這麼說完,姚笑笑才放了手。

    他一走,整個太清宮就像是空了一樣。

    人怔怔望着門口半晌未動,十足像是一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小婦人一樣。她低頭看了眼手裏的麥芽糖,往嘴裏送了一顆,似乎沒有那麼甜了。

    可是姚笑笑睜着眼睛等了很久,都沒有再看到人回來。

    心裏那點失望逐漸擴大,她叫來了翠娥,“你去給親王府傳信,說我又高熱了。”

    翠娥幾日看着兩人相處,莫名看出了些情義,領命快步讓人去親王府傳話。

    半個時辰後,李墉再次出現。衣服未換,糖也沒有買。

    他整個人負手站在太清宮最遠的位置上,連頭都沒有擡一下,更別說開口解釋了。

    姚笑笑半倚在牀頭,嚴厲又帶着點撒嬌地質問道:“不是說回府一會就回來了?”

    “陛下,臣乃外臣。終日在陛下太清宮內照顧實屬不妥。陛下宮中還有翠娥姑姑等一衆宮娥,臣就告退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怎麼人回去一趟,就變得如此疏離。一定是有什麼事。

    姚笑笑着急地轉了一下身子,想要把腳挪下牀。傷口倒是不出血了,但經不住大動作,她那麼一着急,扯得生疼。卻依然執意要下牀。

    李墉聽遠處沒有了聲音,忍不住微微擡頭。這一擡頭,急得他衝了過去。

    “陛下,你這是做什麼?”

    姚笑笑兩隻腿落在了牀踏上,可也已經滿頭大汗了,她咬着牙,艱難地說道,“我就是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你一下子又變成了之前的樣子。”

    “陛下。”李墉猶豫再三,不忍心看她這樣。

    遂開口,“陛下近日受傷,沒有功夫處理奏摺。所以也不知道衆朝臣們都在議論什麼。”

    “議論什麼?”

    姚笑笑杵在牀邊的手微微顫抖着,她是疼得緊扣着牀沿,生怕自己一個無力就滑到了地上。

    李墉皺眉未言語。

    她奮力開口叫來了翠娥,“去,把近日的奏摺都送到這裏。”

    當她看到奏摺裏寫到那些話時,才明白了李墉的難處和作爲臣子的艱辛。上奏的大部分是文官,說的事情無非是李墉在宮中照看她有違君臣之禮。

    更有甚者說李墉出身非正統,陛下和他也非血親,不該出現在太清宮中。

    陛下乃九五至尊,又未出閨閣,未嫁夫君。如何與他整日在太清宮中廝混,會讓陛下蒙上污言穢語的。

    所有的話都是針對李墉的指責,卻無人知道,分明是姚笑笑離不開他。

    她緩緩合上奏摺,擡眸看向李墉平靜地說道:“嗯,我知道了,那你回去吧。”

    或許是沒有想過陛下如此輕易地放他走。李墉愣了幾息,還是問了出來,“爲什麼?”

    爲什麼?

    她明明喫飯要他陪,高熱要他陪,就連白日裏無聊了也會找他,爲什麼現在輕易就讓他回去了?

    李墉眉頭緊皺,心中困惑。

    “因爲我不想讓別人那麼說你。你什麼都沒有做錯,錯的是我。”

    可這些大臣又怎可能議論陛下的不妥。似乎所有跟她牽扯出關係的人,都難逃悲催的命運。李墉是,徐延之是,季濂安也是。

    她淡淡地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卻不達眼底,她懂事地催促道:“快回去吧。這幾日辛苦你了。”

    話音剛落,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讓她無法在緊緊扣住牀沿,身子一瞬的失去支撐。可就在下一瞬,一個力量將她整個人扶着重新躺回了牀上。

    李墉沒有看她,所以不明白他這動作的意思。只是在把她重新安頓好以後,循循一句,“躺好,我去買糖。”

    說完,他沒有一絲猶豫地離開了太清宮。

    姚笑笑閉眼在牀上躺着,粉飾自己心中那一點點難過。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睡得不踏實,察覺到自己的手掌被掰開,往裏塞了什麼東西。

    迷迷糊糊間她睜開眼,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人,“你怎麼回來了?”

    “想了想,還是覺得你不會每天好好吃藥的。”

    姚笑笑聽見這個聲音時,又笑了。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笑,把頭扭到了另一邊,悠然否認,“胡說,我有糖了,一定會好好吃藥的。”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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