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就會有意無意地落在他的身上。
相比姚笑笑莫名的慌張,他倒是淡定得多。就是不擡頭看她,便絕不會有任何波盪。
但其實,只要他對側有人說話,人就會稍稍擡頭,看一看她朝服的裙襬,還有那雙繡着九頭鳥的筒靴。
光是這些,也足夠讓他欣慰了。
“陛下,不日便是中秋佳節。朝歌城今年開市,臣擔心到時候街道人數衆多,發生暴亂。所以請求加配人手。”
姚笑笑終於回神,同意了魏遠寧的提議,又吩咐了幾句。
而她的一整個心思,全都放在了當時李墉說的,要一起包月餅的事情。
直到她回到太清宮時,纔有人來稟告她重要的事情。
“回陛下,禮部尚書讓我務必通知您,中秋佳節,是與親人團聚的日子,切莫忘記了先帝的囑託。”
宮人說完這話,拱手退出了太清宮。
可是姚笑笑一臉懵,她實在不明白禮部尚書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依然着手準備着中秋節包月餅需要用的東西。
但是恍惚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召來欣兒,“我且問你,我還有什麼親人的嗎?”
先帝死後,她把所有的妃子都送去皇陵陪葬了。如今算得上親人的,恐怕也只有那些漂泊在外的藩王了。
聽陛下一問,欣兒嚇得跪在了地上。顫抖着稟告,“奴婢只知道尚有一人還在朝歌城,在這太清宮裏。”
“誰?”
“在冷宮裏的那一位。”
說名字,她或許並不認識。但說出冷宮中的那一位,姚笑笑就有印象了。
冷宮裏的,那是李甯玉的親姐姐,同一個母妃生的。但是因爲兩人在爭奪皇位的時候,李甯玉直接把原本的皇位繼承人陷害成通敵叛國的罪人。
先帝不忍心,於是沒有處斬,只乏她在冷宮中關上一輩子。
直到先帝薨逝前的那一個晚上,他拉着李甯玉的手要求她每年中秋佳節,都必須要去冷宮中,跟她的親姐妹團聚。
這似乎是在朝堂中所有人都知道的祕密,卻沒人提起。但他們都知道,這一天,宮中不需要準備任何的舞會晚宴。
反而這一夜,會出奇的靜謐。
日子過的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中秋節。可姚笑笑卻無端有種害怕的感覺。
一衆人站在冷宮的門口。這地方一向關着的都是些哀怨的人。如是也變成了哀怨的景象,秋風掃着落葉,窸窸窣窣在地上翻卷着。
還是白天正午,就感到後背一陣陰涼。
從冷宮的牌匾上看,這裏原本叫冥央宮,似是比她的太清宮要氣派上不少。她想,若不是從前李甯玉挑撥,或許坐上這個皇位的,是她的黃姐。
眼下,她住在這冷宮裏求死不能,求自由更無望。被剝奪了榮華富貴,被削去了皇家姓氏。只能盼着有一天病死在這裏。
以此結束她可笑的一生。
若李甯玉的皇姐是個十惡不赦的人,恐怕這樣的結局她也能接受,可令人愧疚和難過的,是她從來都沒有做錯過一件事情。
這個看似平靜的皇宮裏,從前也波濤涌動。若是再重來一次,她又會做什麼決斷呢?
姚笑笑想得有些慌神,不禁捏緊了拳頭。
宮人們看到,都只以爲是她對裏面的這位滿心恨意。
殊不知,是一腔自責。
欣兒上前一步,催促道:“陛下,已經一炷香過去了,我們該進去了。”
人一回頭,便看到欣兒身後長長的隊伍。那是她特意命人準備的。這冷宮裏想必肯定是缺少喫穿用度的,她平日是事務繁忙,顧不上。只能多拿來一些。
又何況馬上過冬,她連炭火都準備了十筐。
長嘆着氣,終於做好了心裏建設,才踏出瞭如冷宮的一步。
剛一進門,就是一股陰風從裏面飄了出來。冷宮裏倒是沒有她想得那麼淒涼,只不過是沒人伺候,顯得清冷了些。遠處一張白玉桌上,坐着一個人。
她聽見動靜,連頭都沒有回。繼續捻着手中的佛珠。
那個人應該就是李甯玉的親姐姐,李明婧了。她穿着一身菸灰色布藝,頭髮披在身後隨意挽了一個髮髻,插上一個木製頭釵。
雖看着清簡,但勝在氣質卓絕。
姚笑笑踱步走過去,腦海裏有一萬種打招呼的方式,可是到了白玉桌前,她只是緊張地舉起手,怯怯地:“皇姐,我來了。”
座位上捻佛珠的人動作一滯,隨後緩緩睜眼仰頭看過來。
一出生,冷得刺骨,“陛下莫不是忘了,你的皇姐早就死了。如今我只是罪臣明婧。”
說罷,她的頭又自顧轉回去,繼續轉動佛珠。
姚笑笑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乾笑兩聲,也坐在了上面。她在想,應該找些什麼話題。可脫口皆是落入深海,連個水花都沒有。
“今天是中秋佳節,我們要不先用膳吧。我新找到了一位御廚,他做的月餅很絕的。你一定要嚐嚐,皇姐。”
這聲皇姐讓李明婧再次睜眼。
只不過這一回,她的神情裏明顯帶着恨意,“別叫我皇姐,從你口中聽見着兩個字,我只覺得害怕。”
自然是了。任誰人前還着皇姐,人後捅你一刀,都會讓人感到害怕的。
姚笑笑低頭沉了沉,又想起什麼,對着外面大喊,“你們先把東西送進來吧。”
只見欣兒帶着十多個人,往裏搬了好幾個箱子。先是貴重的金銀首飾,衣服鞋襪。再是柴米油鹽,還有煤炭油燈。因有盡有。
這個數量,雖不能支撐到明年,但只要想着,她就會讓欣兒時常跑過來送着。
可是這些東西全都搬進了冷宮之後,李明婧突然開口,“上一次你大費周章把禮物往我房間送的第二天,我就被人說跟胡與國通敵叛國。”
“你這一次,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